君子论
儒家关于理想人格的学说。君子是具有儒家的理想人格的人。其地位次于圣人,与贤人相当。历代儒家关于君子的论说是儒家伦理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形成与演变 春秋以前,君子是指有贵族身份地位的人,与无此种身份地位的小人相对。这种君子当然也应该具备与其身份地位相称的礼仪教养和道德品质,因而人们可以依据一定的标准对君子进行褒贬评价。如《诗经·邶风·雄雉》:“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但是,这种君子尽管不知德行,仍不失其为君子。儒家有时也沿用古义,以身份地位来区分君子与小人。如《论语·宪问》:“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孟子认为,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他说:“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孟子·滕文公上》)这种区分也是当时的社会情况的如实的反映。但是,儒家基本不以身份地位而以道德品质来区分君子与小人,把道德品质规定为君子的本质内涵,认为只有具备一定的道德品质的人才是君子,否则就归之于小人。经过这种转化,君子就成为一个带有普遍适用性的做人的标准,衡量品评人物的尺度,人人都应该学习仿效的人格典范了。儒家认为,普通的士人只要提高主体的自觉,以自强不息的精神从事道德修养,是可以把自己培养成为一个君子的。因此,儒家把君子树立为一种理想的人格,以君子所应该具备的各种道德品质作为综合的指标,来塑造儒家的精神风貌。
孔子首先为儒家的君子观念奠定了理论基础。《论语·雍也》:“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孔子要求子夏做一个君子式的儒者,不做小人式的儒者。这是孔子教育学生所定的培养目标。《论语·述而》:“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孔子把君子置于圣人之下,认为圣人是最高的人格典范,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是难以见到圣人的,能见到君子就可以满意了。至于他自己,不仅不敢以圣人自居,甚至认为做一个身体力行的君子的目标也没有达到。由此可见,孔子是把君子树立为自己和他的学生所奋力追求的共同的目标。在孔子的思想中,君子观念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集中体现了孔子的思想精髓和价值理想。
孔子认为,做一个身体力行的君子,包括正己与正人两个方面。正己是从事自我的道德修养,正人是参加社会政治活动,去治理国家。《论语·宪问》:“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孔子的这个思想,后来在《大学》中概括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了做一个君子,首先应该搞好自身的道德修养,然后推己及人,去齐家治国平天下。因此,儒家把自己的道德理想和政治理想完全寄托在君子的人格上,只有培养出这种全面发展的君子人格,儒家才有可能推行德政,实现明明德于天下的理想。
孔子对君子所应具备的道德品质做了一系列的规定,而以仁为核心。他说:“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论语·里仁》)在孔子的思想中,仁是最高的道德范畴,包括了非常丰富的内涵。孔子认为,君子人格的本质就是仁,丢弃了仁就不能叫君子。在他的学生中,只有颜回在三月之内不背离仁,其余的人只能短期为之,因而距离君子的人格理想都有很大的差距。但是,尽管标准甚高,难以达到,为了把自己培养成合格的君子,每一个人都要自觉地担负起为仁的重任,奋斗不止,直到生命的结束。孔子的学生都接受了孔子的这种高标准的要求。曾参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论语·泰伯》)因此,做一个君子,也就是做一个仁人。如果一个普通的士人能够激励道德自觉,把自己培养成仁人,他就成了一个有道德的君子,而与小人区别开来。
仁的本质是爱人,把爱人用之于政治,就是为政之道。《论语·公冶长》:“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在回答子张如何从政的问题时,孔子提到“尊五美”:“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论语·尧曰》)所谓“惠而不费”,就是实行“因民之所利而利之”的政策。如果这个政策能使所有的老百姓都安乐,这就是实现了尧舜的理想,达到了圣人的境界了。君子与圣人的区别,主要是以外在的政治事功作为衡量的准绳。
孟子继承发展了孔子的思想,以仁来规定君子人格的本质。他说:“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孟子·离娄下》)“君子亦仁而已矣。”(《孟子·告子下》)“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孟子·尽心上》)由于君子以仁存心,这就是推己及人施行仁政的根本。所以孟子认为:“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孟子·尽心下》)如果君子以仁存心,充实而光辉之,则身所经历之处,人无不化,心所存之处,神妙不测,由此而建立的德业,乃与天地之化同运并行,这就由君子而上升到圣人的境界了。他说:“夫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孟子·尽心上》)
荀子的人性论思想与孟子相反,认为人之性恶,但他与孟子同样也以道德品质来规定君子人格的本质内涵。他指出,君子与小人,其性一也,他们的材性知能本来是一样的,只是由于后天的学习积累的不同,“化师法,积文学,道礼义者为君子;纵性情,安恣雎,而违礼义者为小人”(《荀子·性恶》)。荀子强调通过后天的学习积累化性起伪,来塑造自己的人格,并且以此为尺度把人格区分为三个不同的等级。他说:“好法而行,士也;笃志而体,君子也,齐明而不竭,圣人也。”(《荀子·修身》)普通的士人只是在外在的行为上遵守礼义法度,君子则是“笃志而体”,诚心守仁,诚心行义,把礼义法度转化为内心坚定不移的操守,至于圣人就更进了一层,思虑敏捷,智慧超群,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因此,荀子把君子看做礼法的人格的承担者,礼法必须由君子来制定和实行。他说:“有良法而乱者有之矣,有君子而乱者,自古及今,未尝闻也。”(《荀子·致士》)荀子认为,君子的作用不仅在于治理国家,维持社会秩序,而且在于治理天地,合理地利用天时地财,使之造福于人类。他说:“天地者,生之始也;礼义者,治之始也;君子者,礼义之始也。为之,贯之,积重之,致好之者,君子之始也。故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君子者,天地之参也,万物之总也,民之父母也。”(《荀子·王制》)
《易传》站在阴阳哲学的高度对君子的人格特征做了十分精辟的概括。《乾卦·象传》:“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坤卦·象传》:“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自强不息指的是一种奋发进取的阳刚之美,厚德载物指的是一种宽厚博大的阴柔之美,这两个特征的结合,阴阳协调,刚柔相济,就是达到理想境界的中和之美了,而这种中和之美是效法天地而来的。这种中和之美也叫做中庸。《中庸》指出:“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中庸既是区分君子与小人的尺度,也是区分士、君子与圣人的尺度。普通的士人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君子,则是择乎中庸拳拳服膺而弗失,圣人之所以高于君子,是因为圣人兼有智、仁、勇之达德,具有中庸之成德,能够致中和,使天地位而万物育。《中庸》具体描述了这种君子的人格特征:“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如果这种君子居于王者之位,就可以在天下的范围内全面地实现儒家的道德理想和政治理想。所以《中庸》进一步指出:“故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
汉代以后,儒家关于君子的论说,其理论基础都是依据于先秦,只是由于结合了不同的历史条件而有不同的侧重层面,表现了时代的特点。宋明时期,理学分为程朱与陆王两大派。这两派对于君子人格的本质内涵,看法是一致的,但是在为学之方的问题上却存在着分歧。程朱派主张通过“道问学”的途径,即物穷理,涵养体认,以逐渐积累的方法把自己培养成一个君子。陆王派则主张通过“尊德性”的途径,先立乎其大者,自作主宰,以简易直截的方法把自己培养成一个君子。这两派的争论并没有动摇儒家关于君子人格的根本理想,而是相辅相成,从不同的角度进行深入的探讨,丰富发展了这种理想,把儒家的伦理思想推进到一个新的高峰。明代的王艮有两段论君子的言论,完美地表述了儒家的这种理想。他说:“故君子之学,以己度人,己之所欲,则知人之所欲;己之所恶,则知人之所恶。故曰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必至于内不失己,外不失人,成己成物而后已。”这是侧重于君子人格中所蕴涵的道德理想。接着他又阐明了君子人格中所蕴涵的政治理想:“夫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一物不获其所,即己之不获其所也,务使获所而后已。是故人人君子,比屋可封,天地位而万物育,此予之志也。”(《王心斋先生遗集》卷一)
历史意义 儒家的君子人格理想虽然比圣人的人格理想低一个层次,却不像圣人那样高不可攀,难以企及,而是每个人通过自己的努力都能达到的切实可行的标准。因而几千年来,深入人心,不仅塑造了儒家知识分子的精神风貌,而且对中华民族的基本性格的形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种君子人格理想既强调成己,又强调成物。就其强调成己方面而言,它激励人们的道德自觉,发扬自强不息的主体精神,以君子为典范奋力追求,去培养自己全面发展的人格。就其强调成物方面而言,它把个体的人格与国家社会紧密联系在一起,要求君子应以天下为己任,具有匡时救世的使命感,把个体价值的实现建立在民族国家利益实现的基础上。儒家的这种人格理想在中国历史上代代相传,薪火相续,造就了无数个志士仁人,形成了一套自成体系的价值准则,值得我们去认真继承,发扬光大。
编辑:李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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