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
南朝齐梁之际刘勰撰。中国古代文学理论批评专著。成书年代据清人刘毓崧考证,应在齐代末年,后多数学者确定在南齐和帝中兴元、二年(501~502)间。今存最古版本为敦煌唐写本残卷,最早刻本为元至正本。从明代弘治本以后,刻本、校本、注本甚多,清黄叔琳辑注本最为通行,近人校注以范文澜《文心雕龙注》流传最广,杨明照《文心雕龙校注拾遗》又补正范注之失,王利器《文心雕龙校证》是迄今最全的校本。今书共10卷50篇,3.7万多字,分上、下部,各25篇。
上部《原道》《征圣》《宗经》《正纬》《辨骚》,称为“文之枢纽”,即全书的总纲。其中前三篇为一组,首明“文”以“道”为本原,以圣人之经书为最高典范,即所谓“本乎道,师乎圣,体乎经”(《序志》),表现了鲜明的崇儒倾向。后二篇为另一组,指出纬书纯属伪作,不能配经,但“事丰奇伟,辞富膏腴,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故亦有可取之处,即所谓“酌乎纬”;又指出《离骚》与经典有同有异,但“气往轹古,辞来切今,惊采绝艳,难与并能”,采撷其奇文华彩,有利于文章之新变,即所谓“变乎骚”。自《明诗》至《书记》20篇,称为“论文叙笔”,即文体论。论及文体共33类。据当时流行的“有韵者文”,“无韵者笔”的观念,区分为“文”和“笔”两大类。诗、乐府、赋、颂赞、祝盟、铭箴、诔碑、哀吊属文,排列在前;杂文,谐讔文笔杂用,排列在中间;史传、诸子、论说、诏策、檄移、封禅、章表、奏启、议对、书记属笔,排列在后。其论述包括以下四方面的内容:①“原始以表末”,就是考察每一种文体的源流沿革;②“释名以章义”,就是解释每一种文体名称的由来和涵义;③“选文以定篇”,就是列举每一种文体的代表作品并加以评论;④“敷理以举统”,就是说明每一种文体的写作原则和要领。
下部中从《神思》到《总术》为一部分,称为“割(剖)情析采”,即创作论。《序志》概括为“摛神性,图风势,苞会通,阅声字”,所论涉及创作原理、方法以及风格、修辞等问题。其中主要篇章,如《神思》论述艺术构思和想象,《体性》论述作品风格与作者个性,《风骨》标举刚健明朗的美学要求,《通变》《定势》探讨文章变化规律,《熔裁》《章句》《附会》揭示文章结构的原则,《情采》辨析作品内容与形式的关系,《声律》《丽辞》诸篇分述各种修辞手段。从《时序》到《程器》为另一部分,是全书之杂论或余论。《序志》概括为“崇替于时序,褒贬于才略,怊怅于知音,耿介于程器”,包含文学史论、作家论、批评论、文德论。最后一篇《序志》是总序,说明本书的写作动机、持论态度、基本内容和结构。
《文心雕龙》是中国古代几乎空前绝后的一部完整严密的文论专著,它对文学理论做了全面的、系统的、具体的考察研究,从大量作品入手,总结规律,并上升为理论,具有开创性的意义和集大成的性质,把传统文论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虽然囿于宗经观念,受到儒学的束缚,有一定的保守性,但针对当时的浮艳文风,有所批判和矫正,力求折衷综合各种不同观点的合理成分,在许多方面提出了独创的见解,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文心雕龙》早在公元九世纪初,已传至日本,1731年,日本出版了冈白驹校正的句读本。至近代,更引起海外学人的瞩目,《文心雕龙》已成为国际学术界的研究对象。
《原道》 《文心雕龙》中开宗明义列入“文之枢纽”的第一篇文章,旨在阐明文学的本体、本原。刘勰将文学纳入宇宙论的宏观视角,承袭《易传》的三才说和天文人文说,指出“文”(其实际涵义相当于“美”)普遍存在于天地万物,因此“人”作为“五行之秀”“天地之心”,不可能没有“文”,从而论证了“人文”产生的必然性。他又汲取了道家尚自然的思想,指出天地之文是自然形成的,人文(着重指言辞、文辞)亦然:“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天文、地文、人文都是“道之文”,即“道”的外化,从而说明了天地之文与人文的统一性。刘勰认为“人文”的本原早已潜在于太极(天地未分时的混沌元气)之中,伏羲画八卦,孔子作十翼,乃至河图、洛书的呈现,正是揭示了人文的神秘起源。刘勰考察从伏羲到孔子“人文”的发展历程,以为“莫不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设教”,因而得出结论,“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道之表现为“人文”要通过圣人的中介,圣人的政治伦理之道是天地自然之道的体现,圣人及其经典是人文的最高典范,由此为《征圣》《宗经》提供了理论依据。
《征圣》 《文心雕龙》中列入“文之枢纽”的第二篇文章。《征圣》即以圣人为征验,具体说明向圣人学习为文之原则、方法。全篇论及三个方面:①“文”的运用,提出“政化贵文”“事迹贵文”“修身贵文”。从圣人的文辞中可以了解,“文”有益于政治教化、事业功绩、品德修养。这三者是对“文”的社会功能的概括,因此圣人所云“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辞巧”是写作的金科玉律。②“文”的作法,列举“简言以达旨”“博文以该情”“明理以立体”“隐义以藏用”,以圣人为师,可掌握繁略隐显四种基本表达方法。③“文”的要领,引述《周易》之“辨物正言”、《书》之“辞尚体要”二语,认为“正言”(确切的语辞)和“体要”(精要的表述)是圣人立言的要求,指出“圣文之雅丽固衔华而佩实者也”,效法圣文,就应华实并重,以“雅丽”为标准。从《征圣》论述的内容看,刘勰的《征圣》有别于儒者,其着眼点在“文”,而不在“道”。赞语中说,“精理为文,秀气成采”,他把圣人之文作为范本。
《宗经》 《文心雕龙》中列入“文之枢纽”的第三篇文章。《宗经》即以儒家的五经(见六经)为效法的典范。刘勰尊经为“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但赞美经书“洞性灵之奥区,极文章之骨髓”,则可见其主旨是在论文。他分析比较了五经在文辞表达上或隐或显的不同特点,而指出其总体风貌则为“辞约而旨丰,事近而喻远”,是历久弥新的文章范本。他以为各种文体皆源出五经:“论说辞序,则《易》统其首;诏策章奏,则《书》发其源;赋颂歌赞,则《诗》立其本;铭诔箴祝,则《礼》总其端;纪传铭(盟)檄,则《春秋》为根。”他还提出了“文能宗经,体有六义”的论断。所谓“六义”,即“一则情深而不诡,二则风清而不杂,三则事信而不诞,四则义直而不回,五则体约而不芜,六则文丽而不淫”。前四条属于内容方面,后两条属于形式方面。“六义”实际上也是文学批评的标准。他鉴于后人“建言修辞,鲜克宗经”,以致“楚艳汉侈,流弊不返”,为了“正末归本”,所以标举《宗经》。刘勰对五经的褒美有过当之处,但意在矫正当时浮靡文风,故有其积极意义。
《神思》 《文心雕龙》一书下部的第一篇文章,主要论述艺术构思问题。艺术构思是文学创作过程中最重要的环节,故刘勰称之为“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神思》开篇即说明神思的功能:“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神思可突破时空的限制,并可伴随有声音和形象的美感。还提出了“神与物游”的命题,即主体(神)和客体(物)的融合,揭示了艺术思维的特征。刘勰又指出:“陶钧文思,贵在虚静。”排除外界和内心的干扰,以保持创作构思的良好心境,这是“神与物游”的必要条件。“神与物游”还要受到“志气”和“辞令”两个方面的制约:“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志气”是指作者的思想感情,决定着神思的方向,“辞令”是指语言,是文学作品的传达媒介,神思须落实到语言。这两个因素关系到神思能否畅通,神与物能否融合无间。此外,还要求“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绎)辞”,即积累学问,增长才能,深入地观察事物,熟练地掌握语言,这是创作前的准备。刘勰还分析了神思中出现的思、意、言之间的矛盾,其原因在于意和言具有不同的特性:“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要解决这一根本矛盾,不必去苦思力索,而要在“秉心养术”上下功夫。“秉心”是指培养适宜于写作的心态,“养术”是指掌握写作的方法、规律。《神思》中还论述了构思迟速的两种类型,“机敏故造次而成功,虑疑故愈久而致绩”,应着眼于成品的优劣,而不应以迟速论高低。《神思》最后强调了构思的作用:“视布于麻,虽云未贵,杼轴献功,焕然乃珍。”构思就是对写作素材的艺术加工。
《体性》 《文心雕龙》中论述作品风格(体)和作者个性(性)的关系的文章。文中首明作品显示作者个性的必然性:“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把作品风格形成的原因归结为“才”“气”“学”“习”四个方面:“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在这四个因素中,才、气是“情性所铄”,即先天的禀赋,学、习是“陶染所凝”,即后天的培养。才、气、学、习分别制约着作品的“辞理”“风趣”“事义”“体式”。刘勰把作品风格概括为八种基本类型,即所谓:“总其归途,则数穷八体:一曰典雅,二曰远奥,三曰精约,四曰显附,五曰繁缛,六曰壮丽,七曰新奇,八曰轻靡。”刘勰又指出“才力居中,肇自血气”,即在风格的成因中,才是关键,而气又是才的基础,因此“情性”与“陶染”相比,起着更大的作用。但他并不偏废学习,强调“学慎始习”,并主张“摹体以定习,因性以练才”,即根据个人的特点,选择学习的重点,以发挥自己的长处。刘勰考察历代文学,从而做出作品风格与作者个性“表里必符”的结论,则过于绝对化。“文如其人”还是“文未必如其人”一直是有争议的。
《序志》 《文心雕龙》一书的最后一篇文章,是全书的总序。刘勰首明命名的用意,旨在探讨“为文之用心”,故曰“文心”,而“古来文章,以雕缛成体”,是讲求美感的,故曰“雕龙”。次述撰写此书的意图:盖人生无常,岁月飘忽,而立言可垂不朽,意欲弘扬儒学,然前辈诸儒注经已精,乃思“文章之用,实经典枝条”,有感于当时文风讹滥,于是执笔论文。这显示出刘勰是以儒家思想为指导的。又评近代论文之作均未能“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故作《文心》,以弥补其缺陷。《序志》中还解说了全书的内容构成:“盖《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师乎圣,体乎经,酌乎纬,变乎骚,文之枢纽,亦云极矣。若乃论文叙笔,则囿别区分,原始以表末,释名以章义,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上篇以上,纲领明矣。至于割(剖)情析采,笼圈条贯,摛神性,图风势,苞会通,阅声字,崇替于时序,褒贬于才略,怊怅于知音,耿介于程器,长怀序志,以驭群篇,下篇以下,毛目显矣。”这为后人理解和研究其理论体系提供了线索。《序志》之末表明了作者的持论原则和方法:“有同乎旧谈者,非雷同也,势自不可异也;有异乎前论者,非苟异也,理自不可同也。同之与异,不屑古今,擘肌分理,唯务折衷。”可见刘勰坚持独立的见解,致力于综合前人的成果,而避免片面性的偏颇。《序志》对于了解《文心雕龙》的主导思想和基本精神具有重要的意义。
编辑:李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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