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致学
儒学传统中相当于自然科学的学问。由博物学与格物致知观念相互影响而形成于宋末,西学东渐后它成为连接传统科学和近代科学的桥梁。
中国有久远的博物学渊源,东汉出现唐蒙的专著《博物记》(190年前后)。晋张华所著《博物志》名扬后世,其同类著作《感应类从志》(295年前后)书名也显示儒流物理理论特色。唐李淳风的《感应经》和宋初名僧赞宁的《物类相感》延续博物学传统。在宋末,一本书将博物学与儒学的“格物致知”联系在一起。此书名为《格物麤谈》,内容不过是辑录《物类相感》中有关经验科学类的记载,这显然为程、朱穷理于“一草一木”的思想张目。朱熹的五传弟子朱震享将其医学著作命名《格致余论》,并序称“古人以医为吾儒格物致知一事”,莫若为朱世杰《四元玉镒》(1303年)作序称数学为“格物致知之学”,明曹昭撰《格致要论》(1387年),后又有胡文焕将其范围广泛的考证题名《格致丛书》,至此儒流“格致学”的涵义初明。
明末西学东渐之际,有志西学之士以儒流格致学的见识接纳西方科学,徐光启开其先。1607年,他在《刻几何原本序》中说:“顾惟先生之学,略有三种:大者修身事天,小者格物穷理。”1612年,在《泰西水法序》中他更详细地说:“其教必可以补儒易佛,而其余绪更有一种格物穷理之学。凡世间世外,万世万物之理,叩之无不河悬响答。……格物穷理之中,又复旁出一种象数之学。象数之学,大者为历法,为律吕;至其他有形有质之物,有度有数之事,无不赖以为用,用之无不尽巧极妙者。”受徐光启影响,遂有国内熊明遇撰介绍西学的著作《格致草》(1620年),驻华基督教传教士高一志著《空际格致》、汤若望著《坤舆格致》、南怀仁向康熙帝进《穷理学书》。这又激奋陈元龙著百卷本中国传统科学类书《格致镜源》(1735年),阮元撰《畴人传》(1795~1799年)为儒流历算家243人立传,彰明中国格物传统之源流。
洋务运动期间,“格致”成为洋务派和传教士提高西学身价,以为引进西方科学技术的旗帜。改革派领袖之一的冯桂芬在1861年撰文《制洋器议》,强调西方算学、重学、视学、光学、化学等“皆得格物至理”。A.伟烈亚力、傅兰雅与李善兰合译I.牛顿的巨著《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其译名亦用《数理格致》。教士丁韪良在京师同文馆任教,设“格物”课,译编教材《格物入门》(1866年)。徐寿与傅兰雅一起在上海开设“格致书院”(1874年)。创办《格致汇编》(1876~1890年),普及西方科学知识。此后,以“格致”为题的一批自然科学通论著作面世,如《格致启蒙》《格致小引》《格物探源》《格致新机》《格致略论》《格致释器》《格致举偶》《格致问答题要》等,尚有王仁俊的《格致古微》(1896年)和江标的《格致精华录》等讲述中国传统科学的大型著作。
格致学的进一步发展超出中西科学的内容对应,进入方法论领域。1886年士子瞿昂来在格致书院的考试答卷中提出朱熹的《大学补传》与F.培根的《新工具》之间的方法论对比:“致知格物,《大学》仅列其目。朱子补之,辞意浑融,后之学者不易得门而入。惟其所补之说,与泰西格致家穷理之法相同。泰西格致之法,虽不创于英国宰相贝根(培根),实赖贝根之新法,祛其误而辟其途。故西人言格致者多重贝根,亦数典不忘之意也。中国则失传已久,或谓格物之物,即物有本末之物,或谓一草一木亦须去格,而终不言格之法,即与物穷理穷之之法,幸有泰西格致之学出,其法备,其理明,而使中国数千年绝学复得见于今日。”
此言一出,培根学说风行中国,其《新工具》被译为《格物穷理新法》《格致实义》《格学新法》诸名。蔡元培于1901年为其友人的著作《化学定性分析》作序,把《大学》“格物致知”誉为:“实科学大法也。科学大法有二:曰归纳法,曰演绎法。归纳者,致曲而会其通,格物是也。演绎者,结一而毕万事,致知是也。二者互相为资,而独辟之智必取径于归纳。”
格致学的流传导致清政府于1886年在京师同文馆设“格物馆”,1898年改称“格致馆”。1902年《钦定学堂章程》中又规定“格致科”为分科大学的八科之一,并将其细分为天文学、地质学、高等算学、化学、物理学、动植物学六目。至此,格致学已被规范化。同年梁启超在《新民》丛报发表《格致学沿革考略》,追述它的历史。早在1883年王韬就曾建议科举考试增加“格致”,翌年郑观应又建议科举设格致科。虽然这些建议未被接受,但在科举制已废的情况下,1911年留日归国的章鸿钊和留英归国的丁文江仍被授予“格致科进士”。辛亥革命后,大学格致科改为理科,内容无所改变,但是“格致学”的名分就此终结。
源远流长的传统博物学以宋儒倡导“格物致知”的认识论为契机纳入儒学构架,在西学东渐之际,西方的科学技术又以儒学格物致知观念的延伸而被欢迎,并因而导致从儒学中分离出格致学。在格致学的名义下,中西科学汇流,进而又从“格致学”到“科学”,形成中国科学近代化的一大特点。
编辑:李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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