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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朝明:如何看待孔子的旅行足迹

来源:文化大观公众号作者:杨朝明 2018-06-14 10:56

  从京台高速公路到曲阜,首先看到的是名曰“孔子列国行”的大型雕塑;走104国道从北部来曲阜,进入城区首先看到的是“孔子列国行”曲阜城市标志。在世人心目中,孔子就是一个栖栖遑遑、四处奔波的人。事实上,孔子一生奔波,仅仅他“周游列国”的十几年,孔子给人们这样的印象也足够正常了。 
  孔子为什么要游学
  春秋战国时期的很多士人都是经常在列国之间游走的。孔子本人就说过:“今丘也,东西南北之人也。”像孔子这样游学讲学,漂泊不定,可能是那时许多士人的常态。尤其在官学式微之后,人们礼乐知识的丰富,为政经验的学习,恐怕都需要“走出去”才能做到。孔子不仅“入太庙,每事问”,还向老子问礼,向师襄学琴,听说郯国国君到来便连忙跑去请教。他说自己“欲观夏道,是故之杞”“欲观殷道,是故之宋”。因为他“学无常师”,才最终“博学不穷”。孔子求学东奔西走,推行主张也四处游历。
  孔子以后,不仅他的弟子“散游诸侯”,先秦时期的几位儒学大师也都如此。子思、孟子都游历各国,孟子甚至“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浩浩荡荡,可谓场面宏大。荀子甚至十五岁就离开家乡到了齐都。那个周天子威权衰落、诸侯纷争的年代,人们的生活不再平静、安逸,各种文化因素不断强烈碰撞,为思想发展提供了契机。下层的士人得到了解放,他们关注民事,关怀社会,逐步取得了独立的社会身份。而那些汲汲以求霸业的诸侯也渴求人才的帮助,他们“厚招游学”,推动了士阶层的兴盛,产生了以“劳心”为特征的知识分子。
  政治的多元为思想文化的多元提供了前提,诸侯列国彼此不相统属,学术环境相对宽松得多。在这样的社会生活中,士人可以充分展开自己的想象,发挥自己的才干,独立进行创造性精神劳动,“游学”之士可以集中精力从事精神性创造事业。因此,作为社会的特殊阶层成员,士人们走公室,跑私门,希望得到任用,推行政治主张,同时又可以“合则留,不合则去”。孔子就曾以自由的鸟儿自比,认为自己可以在政权林立的众树之间选择栖身之所。
  那么,孔子都去过哪里?孔子去过多少地方?可以肯定地说,除了周游列国的十四年间,孔子还到过很多地方,至少他去过齐国,到过杞国,到过宋国,还到了东周洛邑。孔子行迹遍布各地,他不仅是因为“好学”而“求知”,更为实现理想而奔波。梁启超认为,包括孔子思想在内,诸子学说“皆起于时势之需求而救其偏弊”;胡适则认为,儒、墨、道、法等家“皆忧世之乱而思有以拯济之,故其学皆应时而生”,都是正确的说法。在那个“天下无道”“礼坏乐崩”的乱世,孔子“志于道”,希望以周代礼乐重整社会。孔子以维护天下一统和重建王道之业为己任,到处奔走,希望实现社会理想。他以“爱人”解释仁,作为仁德的标志,不仅希望以“仁爱”精神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以“仁爱”原则治国安邦。在他看来,如果社会中的每个人都能做到“仁”,具有仁爱之心,上下、长幼、和谐有序的礼治社会便不难实现了。 
  观孔子行迹,我们能学到什么?
  当年,西汉太史公司马迁曾到鲁地,专门感受孔子。《史记·孔子世家》记载了他的话:“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他在深深思考:天下君王至于贤人是很多的,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何以能够传十余世,学者宗之?孔子“至圣”,所以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我们今天纪念孔子,学习和弘扬他的思想学说,那么,也可以向司马迁那样读孔子书,观孔子行迹。
  由于地处孔子故里,我有幸得以见到更多倾心向慕孔子思想和儒家学说的人士。二十多年前就有香港友人“重走孔子周游列国路”,后来又有媒体采风团驾车感悟孔子“列国游”,近些年来,组织类似活动的人更多。这样的活动很有意义,人们这样做,都有大致相近的目的,就是通过这样的活动,回想孔子的时代,理解他的艰辛,感受他的指向,走近他那颗平凡而伟大的心灵。
  观孔子行迹,实际是为了与孔子建立链接,走近他的那个时代,走近他那颗伟大的心灵。有时,我们所观孔子行迹,或者为后人附会,未必完全与历史事实相符,但它可以把我们带到历史的深处。这就像参加祭祀活动,孔子说“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每当我们置身其中,处在一个“如在”的环境中,去追寻,去思考,就会使我们生发特别的情景感,这就像古圣先贤所说的“知人论世”,更好地感触与接收经典中圣贤的“善言嘉语”。
  无论参观还是祭奠,抑或其他礼仪活动,在于涵养心性、陶冶性情。在这样的活动中培养人的内心情感,便不言而喻,人们观孔子行迹,不仅仅在于“观”,而更重要的是同时开展心中的“思”,“观”或“游”这种形式背后,有“敬”的心理生发和情感升华。古代强调“以祀礼教敬”,例如孔子经常教导大家:“祭礼,与其敬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敬有余也。”孔子强调“敬鬼神”“祭思敬”,都是说的祭祀时“敬”的重要性。孔子强调礼的损益关系,时代变化,礼的形式随之改变,但其内涵是不会改变的。
  人之敬来自心灵,人之敬取决于信念与信仰,因而祭祀具有特殊的神圣性。敬是对待事物的一种态度,是指人受感动而产生的恭敬和钦佩。通过祭祀仪式达到“致其敬”的目的,所以“敬”之于祭祀须臾不可离,无论形式怎样变化,目的都在于借助庄严、庄重气氛的烘托,使现场笼罩在神圣的氛围中,人们放弃自我而置身其中,使个人得到感染与熏染。
  参观与凭吊之类的游学活动,其意义正在于此,否则“游”缺少了灵魂。这就是说,人们游览古迹,凭吊孔子圣迹,耳闻目睹,有见有思,就走进了孔子,走进了我们的文化传统。 
  孔子游学对当下的启发
  孔子强调道德教化、修齐治平,主张德育以“行”为其出发点,靠“行”来检验。我们应将孔子“知者乐水,仁者乐山”以及善于引导学生思考等思想贯穿在研学旅行的过程中。孔子与弟子一起进行的教与学,往往与“游”在一起,例如他们曾“北游于农山”,“游乎缁帷之林”,他与弟子们畅谈志向、读书弦歌,德性与志趣的提升也就融入了“游”的过程之中了。
  孔子还有一句话在今天影响很大,这就是“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远游”之“远”乃相对而言,它可能不仅仅在于空间或者时间,更有心灵的因素。孔子时代与当今不同,那时通信、交通不便,子女在外,连捎个信儿回家都很困难。试想,如果子女“ 不归”时,肝肠寸断、哭瞎双眼的不都是疼爱自己的爹娘吗?远离父母,难尽最起码的孝道,恐怕只能徒留“子欲养而亲不待”之类的浩叹。当然,今天通信便利、交通便捷,可以经常电话问候父母,父母需要侍奉时子女也能及时出现,可以不用斤斤计较距离的远近。孔子所说的“不远游”,基本精神在于为人子女不可不知父母的牵挂,这是一个并不难理解的道理。
  这里,尤其不能忽略的是,在“父母在,不远游”之后,孔子紧接着还有一句很关键的话,就是“游必有方”。所谓“方”,是指方向、地方或者处所。父母在世,尽量不要远游,却不是不可远游。一方面,父母盼儿女平安,儿女盼父母健康;另一方面,父母期待子女成材,子女也希望自己成材。理解父母的牵挂,知道自己的义务,就不该远离父母的视野,应当让父母“知其所之”,不用苦苦挂念和担忧自己去了哪里。孔子的话符合天理人情,不可拘泥解读!
  说到孔子的“游”,很多人可能会首先想到他曾“周游列国”。算起来,他在世的七十多年中,有五分之一的时间离开鲁国。孔子年轻时曾适周问礼于老聃,至晋学琴于师襄,在齐闻《韶》乐,到宋得《坤乾》,至杞得《夏时》。孔子的最后一次“出游”是从公元前497年到公元前484年,“周游”期间他可能也曾返鲁,但时间不会太长。人们通常说他“周游列国”即指此次出游。
  但孔子后来的“周游”更像是“政治流亡”,他长期漂泊,恓恓惶惶,目的是寻找可以施展政治抱负的理想国度。良禽择木而栖,但他到处奔走,却未找到合适的栖身之所。孔子“周游”说见于《孔丛子·记问》。孔子作《操》曰:“周道衰微,礼乐凌迟,文武既坠,吾将焉师?周游天下,靡邦可依。”孔子感叹王道废弛,没有施展政治抱负的国度。他自称“周游天下”,《吕氏春秋·孝行览》则称“孔子周流”,《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称“孔子周行”。显而易见,他的出游实际带有很多的被动与无奈。
  孔子“志于道”,他的“周游”远远谈不上轻松洒脱,与现在所谓游学、旅游、游说也不可同日而语。十四年间,在弟子们的陪伴下,孔子于卫、曹、宋、郑、陈、蔡、楚等各国之间颠沛流离,饱尝艰辛。有人不解,有人讽刺,有人揶揄,有的弟子也不理解,但他还是“知其不可而为之”。孔子充满矛盾,他依恋“父母之邦”,但为了实现“道”,只能去更广阔的天地中,寻找一个能实行王道的国度。孔子可能也苦闷过,但他不曾消沉。他认为:“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弟子颜回说,“夫子之道至大,天下莫能容”,越是不容于世,越能看出他的君子品格。

  艰难险阻历练了孔子,激励了孔子,也提升了孔子。他的孙子子思说他“屈于陈蔡作《春秋》”,司马迁说他“晚而喜《易》”,都与他的这一特殊经历有关。孔子“周游”彰显了一种情怀和境界,代表的是一种人生态度!  

    杨朝明:现为中国孔子研究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任山东孔子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山东周易研究会副会长和《孔子研究》编委。中国先秦史学会理事、中国诗经学会常务理事、山东国际文化交流中心常务理事。

编辑:赵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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