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则权:从世界整体史观谈中华文明的独特性——以许倬云的中国史研究为例
来源:中国孔子网作者:路则权 2024-10-17 17:06
编者按
第十届尼山世界文明论坛于7月10日至11日在山东曲阜成功举办。本届论坛共收到百余篇高质量学术论文。中国孔子网精选部分高质量论文进行整理并发布,以飨读者。本期推出尼山世界儒学中心(中国孔子基金会秘书处)研究员路则权的《从世界整体史观谈中华文明的独特性——以许倬云的中国史研究为例》。
没有“他者”的关照,往往很难认清“自我”的特性。过度使用“他者”眼光,往往也会导致割裂“自我”与“他者”的普遍性。因此,用什么方式认识中华文明,才能更好的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对今天尤为重要。笔者认为,许倬云从世界整体角度研究中华文明研究的方式,为我们提供了借鉴。
许倬云学术历程对其文明研究的影响
许倬云,1930年出生于厦门鼓浪屿。抗战期间,他随父母一起逃难,这对于他的人生和学术产生重要影响。如他获得了悲苦、死亡、饥饿、恐惧等平时难以体验的社会感悟。从历史研究看,他对农民的生活和劳作,有了直观感觉,对他理解中国传统农村是很有帮助的。抗战胜利后,在故乡无锡,许倬云感受到士绅社会的关系网络。如对于私塾教育、文会交流、茶馆、善堂、宗教慈善团体,亲戚之间的婚丧喜庆往来、官商不分等等,都有直接的体验。他在讲求经世致用的辅仁中学接受高中教育。其中教材一半是英文,也为他的以后开阔视野打下了基础。那时,他已开始阅读《国史大纲》《日知录》等著作。
1948年底,许倬云从上海去往台湾。1949年考入台湾大学外文系。一年后,在傅斯年等人的建议下,他由外文系转入历史系。并继续学习外文系的主要课程,像散文、英国文学史。大二开始,他就跟“中央研究院”的许多风格各异,学有专长的老师学习。这对许倬云大视野、跨学科的历史解释影响颇深。1956年,他进入中研院史语所工作。
1957年,在台大校长钱思亮和胡适的帮助下,许倬云到美国芝加哥大学东方研究所学习。从导师顾立雅那里,许倬云领悟到了如何自由学习和如何挑战自己。后来他的上古社会比较研究就是得益于此。在芝大,他还受到韦伯理论和宗教理论的影响。他的博士论文《春秋时代的社会变动》,就是这一背景下的产物。留学经历拓宽了许倬云的视界。他慢慢理解外面的世界,文化和思考方式,开始突破中国中心论。
1962年,回到台湾的许倬云主要关注国家与社会之间的互动关系。如《汉代政权与其社会基础》等文章。这是对1960年代美国学术界对于市民社会、公众空间等课题的回应。许倬云认为:“市民社会的‘市民’有其欧洲中古城市的特定背景,我们不能在中国史中硬套。我毋宁是用国家力与社会力分合迎拒作为着眼点,可能比较符合中国的情形。”1970年,应杨庆堃的邀请,许倬云去往美国匹兹保大学,后来留校任教。匹大历史系的研究是区域研究,以社会经济史著称,这对许倬云写《汉代农业》有很大帮助。他不仅继续学习社会经济史,韦伯理论,还接触到了许多其他理论,与艾森施塔特(Shmuel Eisenstadt)等文化学、宗教学、社会学、历史学方面的学者成为朋友,经常讨论文化问题,慢慢将许倬云的兴趣引入了文化研究。许倬云的学术经历,特别是社会科学研究的知识背景,为其从世界整体史观角度研究中华文明提供了学术素养。
许倬云世界整体史观的形成
2007年,许倬云在北大史学论坛上回答“历史是什么?为何要有历史学?”的提问时,他说:“历史是过往的人与事的经历和掌故……任何一国、一朝、一代都不过是历史的一些枝节与片段。时序上,每一片断有前边无数的‘因’和后边无穷的‘果’;空间上,每一件史实都因前后左右无数牵绊与关联而难以一刀两断。因此,厘清人类经历错综复杂的时空关系就是历史学和历史学家的使命。” 此外,他认为历史及其功用是:“历史的价值不在于是镜子,而是可以参详的经验。什么叫历史?历史就是过去。……历史就是记忆。……历史是我们集体的经验与记忆。……严格讲起来,所有人类发生的事情,都是我们共同的记忆。”所谓“以史为鉴”,许倬云认为就是由一些专业训练的人慢慢把人类的经验理出头绪,排除时空的特殊点,归纳出人类共通的结论。这样超越文化、时间、空间条件的历史就是有用的东西。司马迁的“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斯宾格勒的生老病死,马克思、恩格斯的唯物史观都是这个境界。许倬云在对历史和历史价值认识的基础上,形成了他特有的世界整体史观。
经历过抗日战争的许倬云,在心灵深处是有爱国主义和民族情结的。但后来他却由民族史观转变为世界史观。他这样讲述自己的变化:“我们这一代人在战争中长大……我们这一代的爱国情绪是很自然的。但我到五十岁以后警觉到不能盲目爱国,所以,最后我是爱全人类,我尊敬每一个个人,不能无条件地将国家当作永远神圣的对象。”
这个变化过程是如何形成呢?许倬云在青少年时代,内心已有爱国和民族主义,甚至还有沙文主义和黩武思想。他曾说是父亲许伯祥以仁者之心平息了他黩武思想的萌芽。我们认为,抗战结束后,许倬云回到家乡无锡,在那里所受到的经世遗风和更多的西方教育,已经含蕴了世界性的萌芽。这或许是潜在的,自己并未有完全的意识。
许倬云自己认为脱离以中国为中心的世界观,是在台湾大学读书期间开始萌芽的。他说:“沈刚伯先生西洋史,第一次引我进入宏观的历史,劳贞一先生的秦汉史,我们学到如何处理史料,如何判断证据。李济之先生的考古课,教导我们怎样从零碎的现象中归纳文化演变的趋向。”这种自我回忆,主要是从理性角度来考虑的。尤其对于在美国研究所经历的回忆:“我才逐渐脱离了以中国为中心的世界观,这是另一次解放。从那以后,自抗战以来的文化沙文主义思想,才变成了只是幼年的一部分记忆。”这只能说,这些阶段是他从量变到质变的两个临界点,固然很重要。但忽略许倬云思想的整体发展,是很难解释的。
许倬云回忆在万县遭遇日军轰炸时,在躲进防空洞前看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警报解除后,却发现了他的尸体。生与死之间如此容易跨越,却不会跨回来。他深感人是如此的没有保障。后来他逐渐把思考的对象扩大,不仅仅考虑的是人,也包括动物。这种经历和思考,为后来在历史和文化的学习过程中的转变提供了潜在的因子。
他认为只有人类社会全体和个别的个人,具有真实的存在意义,国和族,及各种共同体,都是经常变动的,不是真实的存在。仅用许倬云个人的思考来解释是不全面的,还要和近几十年来西方对于“现代性”问题、民族国家问题的反思,尤其是后现代和后殖民主义的影响。
正是有了这个转变,许倬云对于中国历史的写作和解释才具有特色。如《万古江河》的写法是以世界为背景,和以前中国通史类的著作不同,譬如钱穆的《国史大纲》,在那个年代自然是民族史观的写法。
对于中国历史的解释上,这种世界史观得到明显的体现。一般而言,我们认为世界的一体化和全球化是逐渐形成的,许倬云从整体上并不否认这一点。但他对于自己研究的上古史,他也同样认为:“中国自古便不能独立于世界以外,有两个发明的影响是绝对深远。第一个是车子,战车本身是一种文化,车子的发明,应当是在亚洲的内陆……第二个是青铜器,何炳棣先生说中国青铜器是中国人自己发明的,这话不对。”对于他与何炳棣不同的解释,与其说是证据和材料的认识不同,从更深层次不如说是历史观念的不同。再如,他不主张中原文化扩散于四方的说法,更加认同,过去所谓周边文化与“中原”文化之间既有相对的交流,周边对中原的发展也有相对的影响。这也是大历史观启示的产物。
许倬云的世界史观是否会与他的文化基因发生冲突呢?他海外执教几十年,教的是中国史及古代世界史,因此必须经常把中国放在世界史的框架内去思考。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和世界得到和谐统一,而不是文化冲突,他说:“使我一方面记住自己是一个中国人,另一方面也是世界人类中的一个成员。我的性格当然是在中国文化中浸淫孕育而成,但我依然必须活在今日的世界大环境中,学习与其他文化孕育出的另一种人的相处之道。”正是这种指向未来目标的一致性,中国和世界共同发展。
必须指出的是,许倬云的这种世界史观不仅追求科学性,也包含了人文性的特征。这种人文性是应该说更多是对中国传统文化体验的结果。他认为欧洲的存在主义的灵感是反宗教、反小资产阶级的自我中心。尽管欧美有些人喜欢中国传统文化如陶渊明、李白。但欧洲和美国的基督教靠神不靠人,缺少人的因素是不够用的。至于在美国的中国学者,也没有一个人在这方面作了深入了诠释和介绍工作。因为大家都是寄人篱下,糊口而已。
许倬云中国历史独特性的文化底色
许倬云虽然具有世界史观的视野,但是并未忽视中国历史文化的独特性。在《中国历史的特质》一文中,许倬云从广义上探讨了中国文化的特质。第一是社会经济生活方面,中国是“精耕细作的农业”。第二个特色是“以家族为本的社会网络”。许倬云认为,就血缘组合而言,全世界都有。但中国人以父系家族传承作为血缘的基础形成一个扩大的家庭。这种大家庭不是以感情为纽带,而是以小农经济或者土地而聚集在一起的。他进一步解释说,这种大家庭的延伸则是同姓意识,帮会组织,佛教道教组织等等,并形成了费孝通所说的差序格局。第三则是儒家“以仁为本”的思想方式。这里的“以仁为本”包括仁和义,经过孔孟对于“仁义”的解释,儒家的普世伦理与小农经济也紧密结合在一起。
这是从宏观的整体对中国历史文化的一种解释。就中国文明的起源和发展,也是与其他文明不相同之处的。如,许倬云指出的:中国文明的源头不是大河,这一点上与何炳棣的认识相类似。但他接着说,“若将河流与水利放在一边,中国文明的特质中若从古代算起,当以筑城及筑道路最为大家所忽视。”城为点,路为线,也就是许倬云所说的“中国文化发展的点和线”。必须说明的,许倬云这里侧重的文化后来发展的特质,而对于史前文化,是如何认识的呢?他利用考古资料进行了解释。首先他认为,不应只从制度、典章及史事考虑,还应考虑当时的人的生活。他进而提出这样一个观点:考古上的古代史解释,“当作全人类历史在某一地区的实况”,就是要突破原来把这些当作某一国或民族的历史来看待。他反对中国文明的“中原中心论”,而根据考古资料,赞同苏秉琦提出的“中国文化起源多元说”。
对于古代中国人的生活和精神,许倬云说,最明显的特点是群体取向。这种取向使得中国人姻亲关系大于民族感情,乡党邻里超过国家认同。中国人必须生活在群体网络之中,种种仪礼不断加强这种归属感和认同感。就人际关系的特点而言,以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这所谓的五伦为主,并产生相对的互动。中国人的思考方式,喜欢直观与体会,重视全面与整体,对于世界的认识习惯用有机的变化方式来理解,也就更加注重“动态”。在思想和生活中,古代中国人以儒家为核心,注重如何做人。在儒释道融合后,人们既可积极进取,也可回归内心世界。
即使许倬云在论题上受到西方的影响,但是具体的研究中认为中国不同于西方。如,他在探究中国历史上国家与社会的关系,就认为“与西欧历史的国家及社会并不完全相同。”他认为,商周原群社会与国家重叠,二者几乎为同体,不是对抗也不是制衡关系。西周虽然实行分封,但仍有几个不同的原群。东周是政治制度与社会结构都大为变动的时期,同一文化圈内并存而又竞争,加上相当发达的经济网,各国之间,知识与经济资源都有发展的空间,不必受任何一国政治力量的专断与控制。战国时期社会中有知识分子、工商界及民间任侠三种成分,多少具有相对政治自立性。这些中国历史的特性,是和其他文明相比较而言的。
许倬云将世界史观与中国历史的独特性有机融合在一起。他时刻提醒自己:“中国的历史不仅是一个民族或一个国家的历史。中国史一个庞大的组织,其中社会的、经济的与意识形态的脉络,交织成一个复杂的文化体系。因此,处理中国的历史,当与处理整个西欧史,或整个阿拉伯世界的历史属于同一层次,而不同于某一国家的国别史。”这种区域视野与美国中国学的特色是一致的,较为著名的研究就William Skinner对汉口的论述。只是许倬云视野更为开阔,而且是将中国分为了核心区、中间区和边陲区三个空间区域。这是他的区域性研究的特点。
宏观比较视域下的中华文明
许倬云更加注重宏观比较,特别是从模式架构进行区域性分析。这种区域比较思想明显受到了韦伯“理想型”的影响。他说:“一生思考,受韦氏影响甚大。”
许倬云为什么要进行比较研究呢?在他看来,“任何文化的发展历史都有其独特之处。中国文化在其发轫之古代,有如此的形态,其过程也是独特的。然而,单纯由中国历史观察,未必能显示其特色。”
许倬云认为,从中国史研究看,与世界史各守畛域,罕见流通。从欧美角度看,以西欧为本位。因此,他尝试从中国史发展抽绎若干现象,与其他主要文化发展相比较,以求其异同,再进一步归纳若干较为一般性的抽象原则。但决不是历史发展法则或定律。
当然,比较研究是有其限制的。首先要对双方有较为真实的认识。许倬云说:“中、西方两头都不真实,中国人心目中的西方不是真实的,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国也不是真实的。”那么,如何进行比较研究?他在分析李约瑟的《中国科技文明史》时,对“比较研究”的方法学进行解释,两个东西能不能比,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有没有可比性的问题,这就是要建立在真实认识对象的基础之上,才能做出判断。李约瑟方法论就是犯了这类很严重的错误。并非所有文化都应走相同的模式。在许倬云看来,欧洲的科学传统与中国的科学传统来源并非一致。欧洲的科学的三个传统是:一为从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开始,与生命有关的科学。二为从古代的炼金术所产生的,与古代的象数及几何学发生关系。三为从天象学、占星术发展而来的。中国的传统与西方的传统在分类上是不一样的,基本上是以科目为分野。一般来说,可分为天、数、地、农、医五个项目。二者没有可比性,李约瑟的前提假设的提问就是错误的。
许倬云是如何运用宏观比较的呢?许倬云的《西周史》(英文版副标题“华夏民族的形成”)就是其代表性著作。至于中国与埃及、希腊、两河和印度由最初发展形式非常相似,为什么越发展分歧越大,各处的特点也更加明显。在许倬云的解释中,主要和它们的地理环境以及周边四邻有关。
在研究古代中国(尤其是周代)文明时,许倬云以两河流域的亚述、尼罗河流域的古代埃及、印度河与恒河流域的古代印度,爱琴海的古代希腊等为比较对象,进行了分析。他选择这些古代文化,就在于它们之间具有可比性。因为它们“都已有大型的国家、超越一族群的社会及相当复杂的宗教信仰。”
许倬云对中国古代文明与两河流域文明进行了比较研究。他认为,两河流域古代文化的政治体制是以城邦为基础,经历了大型的王国(阿卡德、巴比伦)而发展到亚述帝国,在这些朝代嬗变中其实存在相当的叠合现象。文字的出现也使得两河世界始终具有一种文化中心主义的意识。后来波斯帝国进入也接受了延续正统文化的使命。这些都与商周的发展类似。如,夏与商、商与周存在有区域之间共存叠合现象。
为什么会有类似现象,许倬云认为:在于两者都有自足与完整的文化疆域,存在一个核心形成的“中原”。就差异而言,主要是政治体制上中央与地方的关系。西周的封建与宗法制使得中央与地方保持了错综复杂的关系,两河流域的城邦,是以守护神为凝聚认同而构成了经济共同体,中央政治权力很难打破地方势力,也就是地方的自主性与王权的中央集权始终有矛盾,尤其是政权与宗教之间存在紧张关系。
许倬云还比较了周代文明与埃及古代文化的模式,他认为,两者更为相似。如承担天人沟通的是周天子和法老。当然,两者还是有不同的,周更有包容性和开放性,而埃及古代文明因地理环境因素导致了文化保守心态。
这种区域比较的逻辑必然,仍归根于中国文化的独特性。他在《中国古代文化的特质》《中国文化的发展过程》等著作中均有论述。他不满于中国史与世界史的隔绝状态,才进行比较来观察中国特色的。许倬云通过比较两河流域、埃及、印度河和恒河流域得出:中国文化的特色在于它亲缘关系。这主要是中国文化起源的地理环境所影响的。在他看来,中国文化的发源地“中原”,相当于一个小世界,交通便利,许多文化中心在相互挑战和学习。长期改良小耕种地区也使得稳定性增强,造成地缘和亲缘的结合。亲缘关系形成了儒家的尚德观念,儒家有尚德和亲亲的观念。尚德与天命有关,亲亲则是儒家的社会伦理的根本。如希腊古代社会相比,希腊城邦尽管也建立在宗族组织基础上,但城邦的国家权力依靠个别公民的参与而合法化。中国则是以亲缘组织为基础的社会。
除亲缘关系外,就是中国古代的天命观念。就“天命”和“尚德”关系而言,天命是尚德的。天人之际的交通,也就是人如何体会由天命护持的道德要求。孔子以下的儒家以尚德为主要关怀。那么,人间的德行如何与天理交汇?许倬云以1973年马王堆出土的《五行篇》为例进行了分析。这里的五行指仁义礼智圣,“仁义礼智”为一个层次,而“圣”居较高层次,即“德”。德的内化,则人与天交汇。在这里,天命不再是王者的使命,其意义是平凡而超越的,这也为宋明陆王心学所继承。
就中国文化与欧美文化的差异,许倬云认为在于它的统摄性。中国文化的统摄全貌,如传统医学对人体的理解角度,中医理论颇能反映中国文化特色。中国艺术也有相当的全面统摄思考,如绘画,每有“留白”,这些不着墨的空间与着墨处不可分割,构成整体一部分。再如书法,无论单独字形还是整幅字都讲究整体的架构与气势。中国诗词,用典和描述,往往旁敲侧击,提示一种情景,从个别中统摄一些共同点,而最后统一的工作,需要由读者完成。天人相通也是统摄的表现。这种统摄,往往需要“悟”,不是平常人所能完成,再者,过于依靠悟性,知识很难积累,也可能沦为信仰危机。也就是说,中国文化缺少验证。而欧洲自近古以来,形成查证的方法学,将问题化约为若干假设,是学术不可或缺的手段,当然,这种化约也容易导致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除了宏观比较视角外,许倬云还特别重视文明演变历史连续性。自司马迁提出“通古今之变”以来,重“通”成为中国古代史学的一个优良的传统。近代的史家梁启超、章炳麟均为如何撰写通史而做出过设想,钱穆的《国史大纲》成为特殊时期的一部民族爱国通史。但在近现代分析哲学和以问题研究为导向的史学风潮影响下,史家对于撰写通史望而却步。许倬云的《万古江河》《历史大脉络》更显突出其价值意义。当然,这种“通”与前辈通史著作相比,也更具世界眼光。他说:“《万古江河》的写法跟以前中国通史类的著作不一样,其中重要的一点是以世界为背景。”
在许倬云看来,研究中华文明,还应充分考虑中国文化的多元发展;注重平民大众的日常生活和心态观念;放弃“西方文化中心论”,摆脱“中国文化本位主义”,注重外来文化与中华文明的互动及相互影响。研究中华文明的目的,就是他在《历史大脉络》序言中所说的:“本书的安排,是把中国纳入世界:为了今日,理解过去,在世界史的大框架内,立足中国,关心世界。”
编辑:董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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