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歌今唱
——让先民哼唱的《诗经》成为今人和谐身心的生活方式
来源:中国孔子网作者:董妘橦 2019-08-30 12:51
摘要 中华大地最经典、最悠久的“流行歌曲”,正是《诗经》风、雅、颂。以传统读书方法吟咏、歌唱《诗经》名篇,成为少、老、中、青各个年龄阶段大众喜闻乐见的学习中华经典新模式,不失为中华文化传播的有效方式。通过来各全国各地书香家庭雅音吟唱《诗经》的实践,证明了这是广受百姓欢迎的、能够畅情达意、和谐身心、轻松、快乐、低成本、高品质的一种读书活动。
关键词 诗经;古歌今唱;传统读书方法;吟咏唱歌
作者 董如茵,字妘橦,明道堂经学馆创办人,中级职称。为章黄学派文脉、南金书院文脉、四代儒医世家松斋张本义先生入室弟子,音韵学师承首都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冯蒸教授,古典中医师承台湾游朱义教授,道家文化师承道教创始人张道陵第65代裔孙张继禹师父。近年来,致力于中华传统经学文脉传承、助力天下家庭文化养成。学馆自成立以来,大力推广以传统经学治学方法学习中华原典、构建书香文化、传承好家风。几年来,董院长通过线上线下公益教学,带领全国各地大批老、中、青、少学习并受益于中华经典,推动家庭书香文化的构建。2018年1月出版《道德经》雅音吟诵读本、2019年6月出版《宝贝,一起唱诗经》雅音吟唱读本,获得学界老师宿儒、广大读者的肯定。
一、若干书香家庭雅音吟唱《诗经》的体验
(一)雅音吟唱:孩子们学得轻松又快乐、动情且走心
在我亲自指导过的一个几十人的儿童唱诗班,每周五下午集训时,这群7—10岁的小学生总能乐此不疲。
教唱《邶风·凯风》那天的晚上,我收到几位家长的私信,反映孩子们今日之“反常”:亲自去校门口接的,孩子见到妈妈便扑上来,求抱抱,上了车,捧着母亲的脸,再亲亲;由家里老人先接回的,妈妈刚一进门,小人儿小燕儿似地飞进母亲怀里,有个小女生还哽咽了一会儿,用母子俩听得到声音说:“妈妈,我爱你。”母亲的泪花瞬间被唤了出来。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诗经·邶风·凯风》)经过课堂导读,歌声中有震撼:母亲生育时,忍受长达数小时、痛不欲生的十级疼痛;有共鸣:古今中外超越种族、超越时空、孝感天下的人和事;有感恩:“本是芙蓉质,精神健且丰,眉分新柳碧,脸色夺莲红。恩深摧玉貌,洗濯损盘龙,只为怜男女,慈母改颜容。”(《诗经·邶风·凯风》)……慈母深恩颂偈,叩响孩子们的心扉。歌唱与唱歌,最显著的差别或许是:用心,还是用嗓子。问清楚原由,家长放下心来,回过头来向我表达谢意。通过学习吟唱《凯风》这首诗,多少孩子动了真情,淌着眼泪把这首诗唱完。
有一个小男孩,课上,他明显带着哭腔在唱。“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唱完《凯风》末章,他别过脸看向窗户,两眼擒泪。曾经被同学笑话的、因为燥动不安而不得不由母亲“陪听”的“熊孩子”,现在,能安安静静地上完1个半小时的唱诗课了。他的妈妈发来一段小视频,家里这位小老师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唱诗,一丝不苟。雅音吟唱《诗经》,逐渐改变了坐立不安、注意力分散、记忆力和理解力不佳的“差生”,逐渐融入了班级,学习状态大为好转。
跟随明道堂经学馆学习雅音唱《诗经》的书香家庭,家长普遍反馈:
图1
1.孩子不仅乐学、好学,而且掌握一首诗的时间很快,学习效率高。很多孩子开始也不太愿意主动跟着学,父母也没强迫孩子,孩子听父母每天哼哼唱唱竟然全都掌握了,慢慢自己张开嘴开始哼唱,渐入佳境后乐此不疲。
2.孩子每学会一首新诗,就成了“洗脑神曲”“单曲循环”地哼哼唱唱,不用大人督促复习。送孩子上学放学的路上、孩子做家务玩游戏的过程中、聚会宴饮联欢,孩子们想唱就唱、自得其乐。
3.家长对此喜闻乐见:终于有新的选择逃避广告歌、情啊爱啊的通俗歌对孩子身心的污染了;令父母尤为满意的是,孩子们牢牢记住了歌词——几十首《诗经》名篇,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二)雅音吟唱:融入了青年、中年、老年人的生活
跟随明道堂经学馆学习的人群,除了幼儿园、小学、初中、大学的在校生之外,大部分是年轻父母,以及即将退休或已经退休的老人。
中国人普遍不太善于直接表达自己的情感,家人之间的沟通也偏重含蓄,通过吟唱《诗经》,给予成年人一个宣泄、疏导负面情绪,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精神和心理压力,助益于人与人之间情感的沟通和感情的深化,有益身心健康、和谐人际关系(图1—3)。
图2
图3
曾经被上古先民广为传唱的歌谣,早己成为别样的“黄河”、别样的“长江”,淙淙而来、静水流深,滋润着炎黄子孙的心田。在21世纪的今天,亦不隔心。
中华大地最经典、最悠久的“流行歌曲”,还有超出《诗经》风、雅、颂的吗?
二、《诗经》是中华大地流传最悠久的“经典歌曲”
《诗经》与《尚书》《礼记》《易经》《春秋》共称“五经”,地位尊崇。加之孔夫子一句“不学诗,无以言”的庭训名言,古人以为,《诗经》“体关王道”,把《诗经》当“经”来读,严肃,认真。《诗经》的模样,仿佛一位住在昆仑山上的老神仙,凡人千载难逢地偶遇一回,是不是得顶礼膜拜一番、受宠若惊一回,姿势才算正确呢?高不可攀、高深莫测?《诗经》是这个样子吗?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采着蒿、采着蒿,想你想得不得了!一天看不见你啊,像三年没见那么长!《采葛》——“满屏”初恋时的心神不宁。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郊野草茂盛,草叶凝露浓。温柔和顺的好姑娘啊,大眼睛清澈又明亮。不期而会啊,真叫我如愿以偿!假如能遭遇《野有蔓草》这场美丽邂逅,青年们大约也会很欢喜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花笑盈盈,花容靓灿灿。新人今大婚,举家皆吉祥。想象一下,婚礼上,小伴童们组成小小唱赞班,天籁之音籍由《桃夭》赞美新娘的美丽、祝福贤妻进门、门庭兴旺,将增添多少高雅庄重与喜庆祥和呢?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
老天保佑,蒸蒸日上。“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在您的领导下,我们的事业必定像高山那样雄伟、像大川那样永续!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祝酒辞,哪位领导听了不高兴呢?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蝈蝈在鸣唱,和乐草丛中。愿您子孙满堂、和睦且兴旺。一章仅13字,简洁明快,牙牙学语的小童也能记得牢。过大年、过大寿,将一典《螽斯》唱给老人听,想必能萌翻全场、全家开怀吧?
“园有桃,其实之殽。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我知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有谁知之!有谁知之!盖亦勿思!”
园子有桃,摘了就能吃。我内心忧伤,哼唱起歌谣。不了解我的,说我这个人怎么这么狂。人家都把人看死了,我还能说啥呢?我心里难受啊,有谁懂?谁能明白我呢?怎么没人好好想想呢?……原来,古人,今人,都会共鸣“寒山之问”——“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拾得答曰:“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也许,这“拾得之得”,我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看得破、做不到。怎么办呢?哼哼唱唱《园有桃》,聊以抒怀可好?
……
岁月流逝,《诗经》从孔老夫子时的庙堂雅言,到了宋代,与朱熹齐名的理学大家吕祖谦,已经为它换下颇为厚重庄严的礼服。他说,“诗全是人之性情,须先得。诗人之后千余年,乐府皆浅近。只是流连光景,闺门夫妇之意,无有及民忧思大体者。”把《诗经》当诗来读,一招一式、低吟浅唱之际,起伏的心慢慢地安静,这不也是一种“开腔有益”的“致中和”吗?
《诗经》,也许曾经扮作庄严肃穆的老神仙出场,或许这其实是一位鹤发童颜、活泼可爱、很“接地气”的神仙老爷爷呢!他懂得我们的心,他知晓凡夫俗子的喜怒哀乐一发难收、伤人害己。于是乎,和盘托出三百招,人人可学,随需而用。
顽皮小童,朝气少年,英姿青年,仰或世故的成人、苍桑的老人,愿意的话,皆可学着唱一唱、哼一哼。就是这样。
《诗经》,最初被称为《诗》,在汉代时被儒生奉为经典,乃称《诗经》。古往今来,多有注家以为,《诗经》里的内容,就其本来性质而言,是歌曲的歌词。例如:
《墨子·公孟》云:“颂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意谓《诗》三百余篇,均可诵咏、用乐器演奏、歌唱、伴舞。
《史记·孔子世家》云:“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
《群书治要·乐记》: “对曰:‘夫古者天地顺而四时当,民有德而五谷昌,疾疫不作而无妖祥,此之谓大当,然后圣人作为父子君臣,以为纲纪,纲纪既正,天下大定,天下大定,然后正六律,和五声,弦歌诗颂,此之谓德音,德音之谓乐,当谓乐不失其所也。’”
这些说法虽或尚可探究,但《诗经》在古代与音乐和舞蹈关系密切,是无疑的。正如沈铖先生所言:“诗言志。人生于天地之间,以日月星辰为伴,与万物生灵接触,和族类同群作息,总有种种的感动生于心中,便是人的种种情感。这些情感积于胸中,会化为语言表达出来,是天性畅达,是情不自禁。言之不足故嗟叹,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所以诗经原本就能唱,所记录的诗便是内心凝练而婉转,生动而悠远的表达,其实就是歌咏人人内心之中的真挚情感。因为人生有情,所以有诗;能以诗歌,是能尽其情。”
《诗经》305篇,除祭祀天地神明祖先时的唱告内容之外,绝大多数篇目皆可用来畅情达意,抒发喜怒哀乐忧惊悲,将人之常情以歌咏的方式表达出来。
三、以传统书房音吟咏歌唱《诗经》与普遍话
读经同为文化传承之必要
用普通话念诗不是挺好吗?
古音听着多怪啊!别人听得懂吗?
你“古”到什么时候?清?明?唐宋?……古回去有多大意义?
……
类似的话,这几年着实听了不少。
从学术角度,古音分为上古音(周、秦及两汉时期)、中古音(自魏晋南北朝以迄于唐宋)、近古音(元明以来)。其中,上古音的代表性音系,是《诗经》的韵部系统和先秦的声母系统。
举例说明。
以上古音吟诵《诗经》,“飞”音“pei”,“归”音“tuei”,“及”音“kip”,“泣”音“lip”,“身”音“sin”,“人”音“sin”;以孔孟以后儒家以“守成”为特点的读书方法即雅言吟咏《诗经》,“家”音“咖”,”角”音“禄”,”明”音“芒”,“儿”音“倪”,“硕”音“石”。“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瓜”音“居”,“琚”音“居”,“叶”鱼“韵”。以今天普通话读,“瓜”音”gua”在麻韵,与“琚”音“ju”不在一个韵部。是故,若以今音读《诗经》,佶屈聱牙,且因生僻字多,今人不知所云;古话今语形同陌路,读之如同嚼蜡,索然无味。——皆因古今语音多所变易。
我的儒学老师松斋张本义先生颇为无奈地讲:“古音是本糊涂账。”古代没有“高保真”声音的设备和手段,与文字学、训诂学、考古学、校勘学等学科相比,研究古代汉语各个历史时期声、韵、调系统及其发展规律的音韵学,而今堪称“绝学”。“糊涂账”,并非一团乱麻搅缠不清,而是不比其它学科领域已然形成广泛的学术共识和规模庞大的学术“证据”;“绝学”也并非失传之学,而是传与习皆小众之小众、式微又式微,听闻者寥若星辰,能为者凤毛麟角。
在过去的3000多年里,中国学术的传承模式,以口耳相授为主、文以载道辅助。汉以后才有韵书出现,先秦两汉之前的经典,譬如《诗经》,在师门传承的基础上,后世学者通过研究形声字、同源字等方法探讨该怎么读怎么解,历朝历代都有声训《诗经》的专著,成为今天传习的珍贵资料。是故,学习《诗经》的路径,一是“文”,二是“献”。松斋先生讲:“文”指文本,“献”是能够掌握文本、解读文本的读书人;读古书,应该按照传统的读法,也就是“文读”,才能深刻了解经典原义。
在一次采访中,先生分享了过去中国传统经学的学习方法:孔子说自己“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论语》),意思是我只是转述,整理,没有改变,这样一代又一代使原典由贤人传下去。中国古代没有统编教材,只有师法、家法。比如《春秋》,有《公羊传》,即战国时公羊高解释的《春秋》;左丘明解释的《春秋》就叫《左传》;还有《春秋谷梁传》,为战国时谷梁赤所传。这各种各样的流派,都有自己的解读。他们对经典的独到的解释,是通过人一代代传承的,如果现在不传,以后的人就读不懂了。
回到前面提到几个问题。
用普遍话念《诗经》不是挺好吗?是的,念总比不念要好。我们的国家领导人讲,“这些诗词从小就嵌在学生们的脑子里,会成为终生的民族文化基因。”
用古音念诗,乍听起来确实有点“奇怪”。文言如经,又名雅言,今称古文,贵在守成,确保中华文脉源头活水一股清流代代相传;时文如纬,又名白话,今称语文者是也,重在实用,因需而变、常变常新,确保各族人民沟通交流畅通无碍。文言白话,古文今文,泾渭分明,各守其责,各有其用;雅音今音,各发其声,抒达情意、调和身心、涵养气质、为我所用。何需厚此薄彼?至于别人听得懂听不懂,且随自己的心意,自由选择今音或雅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则今音亦无不可;对影成三人、顾影自怜惜,以雅音自相唱酬,哼哼几句,渐渐平复了心绪,不失为简便实用的调和身心之法。
“古”回去哪个时空呢?我曾就这一问题,专门向松斋先生请教。
先生指导说:“大体上,应该以清末民初的书房音为准。原则上,关键字绝不含糊,其它的,兼顾当下文化传播之便。”诸如: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老”雅音读若“搂”,与“手”叶有韵;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车”雅音读若“洽”平声,“华”雅音读若“花”平声,同在麻韵。
但,也存在二音(二义)皆可的情形,如《关雎》末章“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一说芼、乐叶药韵,“芼”读若“莫”入声,“乐”读若“洛”入声;一说芼、乐叶效韵,“芼”读若“帽”去声、“乐”读若“劳”去声。
唱戏讲究“字正腔圆”,读书亦如是。字正,文言语境中的多音字,普遍存在音异义迁的现象,不能读差了。例如“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此地,“干”雅音读若“肩”,训岸边,若读为常音“干”则“倒字”了。腔圆,吟诵也好,吟唱也好,平上去入四声,音声饱满、吐纳自如。
雅音之雅,雅在韵味,历久愈醇、回味无穷。
诗无达诂。
古云:“读诗者心平气和,涵泳浸渍,则意味自出;不宜自立意见,勉强求合也。况古人之言,包含无尽,后人读之,随其性情浅深高下,各有会心。”以传统书房音吟唱《诗经》,并非高等院校专注的专门学术研究活动,然而雅音吟唱能够助力今人诵读经典、活化经典,以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将《诗经》化为古为今用、脍炙人口的歌谣,进家庭、进社区、进头脑,融入普通人的生活,成为大众学以致用的新途径。
编辑:李晓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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