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中国传统色

　　何谓中国传统色？早在春秋时期《尚书》便下了定义“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赤、黄、青、黑、白为基础色，将天地宇宙、万物万象，按照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对应起来，其中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地谓之“玄黄”。五种颜色各有不同文化寓意。赤色，华夏之正色，战国之后，人们常常把赤与红归为同一种颜色，被尊为吉祥如意的象征；稳居中心方位的黄色，与黄金、皮肤、大地同色，象征着尊贵和中正，被历代帝王所尊崇，奉为皇家专用色；青色虽然在古汉语中使用频率非常高，但实际颜色却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可以表示为蓝色，有时又可以是绿色，无论什么色都富有美好寓意；玄即为黑，道家将黑色列为众色之首，秦统一六国后，无论是帝王、大臣抑或兵士，服饰、铠甲均以黑色为主；白，最初的颜色，被古人视为各种颜色的基础色，万物之始，大道为简，简简单单的颜色成为百搭色，即使大面积留白也有无穷意境。

　　古老中国大地上的先民，很早就发现了颜色并能够运用颜色。20世纪以来，考古工作者陆续在山顶洞人的遗址、周口店北京人遗址、仰韶文化时期的瓮棺里发现颜料。此外，还发现各种彩绘陶器如俗称的红顶碗，陶器上的朱书、墨书等，这些都表明中华文明中颜色应用的渊源。

　　“一色百名”

　　梅染、落栗、天缈、竹青，远山如黛、青梅煮酒……中国传统色，听名字就很美。每一种色彩都是文化和美学的切入口，连接起传统的方方面面，诗歌、织染、天象、地理、植物不一而足。

　　什么是“一色百名”？以最熟悉的粉红色为例，粉红色是一种由红色和白色混合而成的颜色，通常也被描述成淡红色。在古代，一个颜色会根据不同的朝代不同的历史文化，演变成各类含义。一个红色，不同的古籍文献中记载多达上百种。粉红色在记载中称为“绯”“黛”，别称桃夭色、妃色、杨妃色、湘妃色、嫣红色等。这些富有想象力与诗意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呢？我们以“桃夭”色、“秋香”色为例来解析一下。桃夭最早在古文释义里是赞美男女婚姻家室之好。夭夭代表着花朵怒放、茂盛美丽、生机勃勃的样子。后古人把桃花怒放时的颜色称为桃夭色。秋香色，古时以秋为金，树叶从绿转黄，绿瘦黄肥；香色是来自植物在秋收的季节散发的香气，代表着草木在秋阳下的清香。秋香色以白色+黄色为基色，接近浅橄榄色，又细分为绿色调和黄色调两种。

　　东方既白，单听名字不知何色，那是苏东坡和朋友在船上宴饮后，第二天早起，看到江上微亮天空，蓝蒙蒙透点白的颜色，有感而发写下诗句，“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同样源于诗词的还有朱颜酡，“美人既醉，朱颜酡些”指美人喝醉后红润的面色。像欧碧这种实物色则是另一番光景：在唐代，牡丹是官员文人追逐的雅物，一户姓欧的人家种出了前所未有的浅碧色，便以主人的姓氏来给牡丹命名，魏紫、姚黄等色皆如此。从这些多姿多彩的颜色名上，我们就能感受到，祖先对待生活绝不敷衍，只要体会到一种全新的视觉感受，就绝不会用一种色彩去笼统介绍，而是左思右想找到最恰当的词汇形容。传统色可以是天地万物的具象，也可以是来自心灵的意象，讲的是颜色，似乎又不是颜色，这万般微妙就是独属中国的浪漫。

　　美在何处？

　　如果把中华美学比喻成一栋大厦，色彩就是基石，这是古人认知色彩世界的方式。那传统色彩的美感体现在哪里呢？

　　中国传统色美在自然万物，应用在衣食住行。中国传统色中有一种颜色叫玄天，玄天色是始于一天的开始、太阳从地平线出来的时候，天空呈现出的黑中透红的颜色，这一刻时间非常短，古人记录的就是那一刹那的颜色，取名玄。古人敬畏自然，后“玄”意为“天之色”，天色有黑白之分，故有“玄白、玄黑”。与玄相对的颜色叫纁，源自傍晚落日余晖的色泽，太阳落山后天空折射出来的红黄交织的余光色，称为纁色。玄和纁在古代非常重要，皇帝祭祀时穿的衣服都是上玄下纁，以此来表达中国人对天地的敬畏之心。中国传统色美在无穷无尽的想象力。这些色彩来自天地万物，也来自我们古老文明的想象力。以“海天霞”色为例，海天霞色是海霞灿烂时云朵和天空被染上的那层浅橘红色，明代宫里人的春服轻罗就是这个颜色。中国传统色美在文化传承的寓意。漫长的几千年里，五种本源之色中的“青”承载着东方之初，象征着美好的到来。我们很多美好的寓意中都会注入“青”，某人得到宠爱，称为“青睐”；形容职场晋升称为“平步青云”；正气凛然而又廉洁的官员称为“青天”等。

　　这般颜色待君赏

　　提到官方定色和色彩趋势，人们总是不自觉地想到全球权威色彩机构PANTONE（潘通）。潘通在每一年的春夏和秋冬都会发布流行色，2022年发布的秋冬流行色，便是从中国传统色中挑选出的荔枝红、松柏绿、木檀棕、青金蓝、至尊黄五种色彩。

　　丰富多彩、诗意曼妙的中国传统色，不轻易给美下定义，而是尊重审美的多样性和独特性。表现在建筑中，是朱红的宫墙、金黄的殿顶，是汉白玉的基座、栏杆，古色古香中展现秦汉气息、唐宋遗风、元明神韵。在影视剧中是低饱和度，素雅、清丽、隽秀、平和、考究，红色最多，绿色、黄色次之，兼有紫、青二色，雍容华丽，层次鲜明的“唐韵色系”。在瓷器中，是青如天、面如玉的天青色青瓷，是月色和雪色之间，第三种绝色的白瓷，是犹如三月桃花明媚，少女羞红脸，霞光从天降，娇滴滴水润润的胭脂水粉。在舞蹈中，是白色的丝绢，靛蓝色的篆刻，赭褐色的石，青灰色的笔，黑灰色的墨，白袍长衣、粉衣簪花的《只此青绿》，是墨绿长裙，身披彩带，犹如敦煌飞天壁画一般的《洛神水赋》。

　　当我们看到这些风花雪月、人间绝色时，也就了解了“为往圣继绝色，为万世开新颜”的中国传统色。它凸显着国人识美、爱美、创造美，心中自有山水，重视本体感受，平视生命，体验万物的高级审美。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待君赏。

　　（作者系山东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