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明:君子文化蕴含的家道伦理与社会担当
据《孔子家语》记载,孔子有一天和鲁哀公对话,鲁哀公希望找人帮助治理鲁国,孔子告诉他人可以分为五类:庸人、士人、君子、贤人、圣人。圣贤是儒家最理想的人格,君子也是比较高的境界。孔子不把自己当成圣贤,但是以君子自许,勇于做君子其实应该作为一种人生追求。
君子的“君”,文字结构上本来是一个会意字,上面是“尹”下面是“口”,按照《说文解字》的解释,君就是治世的人。君者尊也,君子就是引领者发布政令,小人就是普通的民众进行跟随。一提到“君子”,大家马上就会想到一个有修养的人,马上就想到有教养的人。“君”“子”合在一起我们马上想到《大学》里面“欲治其国之先齐其家”和“家齐而后国治”,这意味着家庭教育和社会价值观的融通。
这对于我们今天怎样教育孩子,提供了很好的启发。如果不让孩子融于社会,不让孩子的价值观念和社会的价值需求一致起来,就成不了被社会大众认可的君子。“君子”这个词本身的意义就意味着家庭教育的方向。如果我们再把《论语》和《大学》联系起来读,《大学》字数并不多,却用大段不厌其烦地讲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以及修、齐、治、平之间的联系,特别强调的是方向感和逻辑性。这也是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之间的关联。
由此,我想到《礼记》所记曾子的话:“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大孝尊亲”就是“大孝使亲尊”,大孝的孩子一定让父母更加尊荣。例如,在传统中国社会里,一个孩子的父母是普通百姓,儿子经过十年寒窗苦读,最终高中皇榜,父母一定比儿子还要高兴幸福。所谓“大孝尊亲”,可谓内涵丰富。年轻人只有对社会有贡献,被社会接纳、认可、嘉许,父母才更受社会尊重。中国人追求“扬名声,显父母”,也是君子文化的内在意义。我们的学校教育应该和家庭教育协同与协调,也要使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统一起来。教育的方向就是要使受教育者遵守、接受社会价值观的约束,力争得到社会的认可。正如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家风,但如何树立正确家风,需要认真思考。
教育孩子的时候,如果孩子的所作所为不被社会所认可,教育的方向就出问题了。弘扬中华道德,就要理解道和德的关系,君子要光宗耀祖,不仅是自己家的事,还是国的事,这就是家、国之间的关联。中国人的家国情怀,是家与国的相互融通。所谓“其次弗辱”,就是即使不能光显父母,也不能辱没父母的名声。如果说一个人没教养,一定是父母没教养好。至于“其下能养”,养是最基本的。当然,有些孩子连自己都养不活,例如那些“啃老族”“巨婴”,就别谈什么“孝”了。
中国孝文化在君子文化中的关键意义就在这里。真正孝顺父母的人就要做君子,做有修养的人。因为只有做有修养的君子,才能扬名声、显父母,光大门楣。中国人的故乡情结、祖宗观念、孝亲意识,是中国人独有的深沉的情怀。中国人对父母的孝是做人的根本,《孝经》说“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孔子家语》记载孔子讲“成其亲”,就是成就父母的名声。《论语》说“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志”就是心之所指,就是心的方向。我们立什么志,在很大程度上是父母指引的结果。年轻人走好自己的人生路,父母是引领者。父母生了我们,养了我们,教了我们,使我们成为有教养的人,我们就成为君子。父母不一定是君,但是他们像君一样。君,在其位者、有其德者,父母就像在位之君。子女的教养为父母争了荣誉。反过来,“父在,观其志”,实际上也强调了家庭教育中父母引导孩子立大志的重要性。
中国人重视“家”,在很大意义上,中国哲学就是关于“家”的哲学。当我们把家庭伦理放大为社会伦理的时候,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现在很多企业、单位常常强调“家人”意识,这一定是家的温暖在这个群体中得到呈现。把这个群体都当成自己的家人,家庭伦理就变成一种社会伦理。“君子”这个词让我们得到很多启示。中国文化强调孝悌,注重家庭,一个人从家庭走向社会,在家庭里面有教养的孩子,到了社会上也容易成为有修养的君子,中国文化就具有这样的底色。
儒家之学强调君子的社会担当,君子是一种社会角色。如何成就自己的君子人格?人要学会修身,就要学会与自己相处,就要正确安放自己的心灵,引导自己的心情,陪伴自己的孤独。儒家强调主观能动性,儒家说“道,自导也”,这不是被动的被引导,而是主动积极地自我引领。人能认识自己的天命,就能享受一份“丰富的宁静”。学会和他人相处,就会推己及人,换位思考。人要立于天地之间,就要做一个大写的人。做有爱有敬的人,就能走好自己的人生路。
(作者系山东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