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行年考(四)(公元前504年——公元前500年)
来源:作者: 2007-05-20 14:21
周敬王16年 鲁定公6年 丁酉(公元前504年)
〇孔子不欲见阳虎 阳虎大权在握后,为了扩大势力,要拜见孔子,邀请其出仕,孔子一直不见。后孔子与阳虎相遇,婉言谢绝了其邀请。孔子为实现政治理想,不断在寻找出仕的机会;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屑与阳货等“乱臣贼子”为伍。孔子的一生,就是在这种矛盾中度过的。
【文献】《论语·阳货》:“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孟子·滕文公下》:“阳货欲见孔子而恶无礼;大夫有赐于士,不得受于其家,则往拜其门;阳货矙孔子之亡也,而馈孔子蒸豚;孔子亦矙其亡也,而往拜之;当是时,阳货先,岂得不见!”
【考辨】《左传·定公六年》云:“阳虎又盟公及三桓于周社,盟国人于亳社,诅于五父之衢。”可知阳虎今年正式掌权,其见孔子当在此时前后,故列于此。
阳货,《论语》何晏注:“阳虎也,季氏家臣。”邢疏:“盖名虎字货。”按,古人名、字往往含义相近。虎、货却无甚联系,邢昺所说未必可信。虎、货古音相近,当为音近而转。
〇孔子弟子颛孙师生 颛孙师,姓颛孙,名师,字子张,陈国人。曾随孔子周游列国,困于陈、蔡。主张“见危致命,见得思义”(《论语·子张》),提出“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同上)的交友原则。过分重视容貌举止,子游、曾子称其“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同上)。
【文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颛孙师,陈人,字子张。少孔子四十八岁。子张问干禄,孔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孔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国必闻,在家必闻。’孔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国及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国及家必闻。’”《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颛孙师,陈人,字子张。少孔子四十八岁。为人有容貌,资质宽冲,博接从容。自务居,不务立于仁义之行。孔子门人友之而弗敬。”《韩非子·显学》:“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礼记·檀弓上》:“子张病,召申祥而语之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几乎?’…… 子张之丧,公明仪为志焉。褚幕丹质,蚁结于四隅,殷士也。”《礼记·檀弓下》:“子张死,曾子有母之丧,齐衰而往哭之。或曰:‘齐衰不以吊。’曾子曰:‘我吊也与哉?’”《史记·儒林传》:“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师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隐而不见。故子路居卫,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
周敬王18年 鲁定公8年 己亥(公元前502年)
〇孔子欲应公山不狃之召 公山不狃等人不得志于季桓子,便与阳虎勾结起来一同反对季氏,遭到三桓的激烈反抗,结果兵败逃亡。这期间,公山不狃曾召孔子,孔子想前往。子路表示不理解,孔子认为自己是为了实现政治理想。
【文献】《论语·阳货》:“公山弗扰(注:即不狃)以费叛,召,子欲往。子路不悦,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史记·孔子世家》:“定公八年,公山不狃不得意于季氏,因阳虎为乱,欲废三桓之适,更立其庶孽阳虎素所善者,遂执季桓子。桓子诈之,得脱。定公九年,阳虎不胜,奔于齐。是时孔子年五十。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使人召孔子。孔子循道弥久,温温无所试,莫能已用,曰:‘盖周文武起丰镐而王,今费虽小,傥庶几乎!’欲往。子路不说,止孔子。孔子曰:‘夫召我者岂徒哉?如用我,其为东周乎!’然亦卒不行。”《史记·鲁周公世家》:“(定公)八年,阳虎欲尽杀三桓适,而更立其所善庶子以代之;载季桓子将杀之,桓子诈而得脱。三桓共攻阳虎,阳虎居阳关。九年,阳虎奔齐,已而奔晋赵氏。”
【考辨】公山不狃召孔子之事,崔述《洙泗考信录》、梁玉绳《史记志疑》等均疑其有伪。其理由是:公山不狃之叛,在定公十二年夏,当时孔子为鲁司寇,主张堕三家之都。公山不狃为费宰,乃以费叛。于是孔子命申句须、乐欣出兵讨伐,公山不狃遂奔齐。可见公山不狃之叛,正因为反对孔子堕费,而《论语》却说公山不狃以费叛,召孔子,孔子欲往,明显有误。按,《论语·阳货》:“公山弗纽以费叛,召,子欲往。”当是后人记述之辞,盖公山不狃曾召孔子,孔子欲往,后公山不狃以费叛。起初两件事并无联系,公山不狃召孔子时,也未必以费叛为借口。但古人语言简洁,把两件事一并叙述在这里,遂使后人误认为公山不狃召孔子是在定公十二年以费叛时(见钱穆《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孔子考》,《系年》第16~18页)。《世家》列此事于定公九年,说明太史公尚能读懂此语。但据《左传》,公山不狃因阳虎叛在定公八年,故郑环《孔子年谱》说“不狃之召,当在定八年冬阳虎入阳关以叛之时。《史记》系之九年阳虎奔齐之后,非是”。郑说是,今从之。
周敬王19年 鲁定公9年 庚子(公元前501年)
〇老子居沛,相传孔子往见之 老子在陈居住一段时间后,因为躲避战乱,来到了沛。这时孔子感到自己还没有真正理解道,便前往沛,向老子请教。孙以楷、甄长松说:“这个孔子五十一岁所未闻的道不是普通的社会政治之道,而是自然大道。所以,当老子问孔子是怎样探求道的时候,孔子回答道:‘求之度数。’这个‘度数’并非社会制度名数,而是天体运动的度数(所谓‘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之类);孔子又进而回答说‘求之于阴阳’。度数也是阴阳变化之数,所以求之于度数仍不得,才进而求之于阴阳。看来,孔子探求天道的路径并不错,但是还没有达到把握天道的程度。当孔子向老子求问天道的时候,老子告诉说:……道不可献,不可进,不可告,不可与,必需通过内心领悟,才能真正把握天道,内心不悟,强从外入,那是不可取的。老子认为必需帮助孔子问天道之后,很快又把话题转到了仁义问题,指出仁义只是先王住宿过一夜的旅社,并不是永恒的真理;他希望孔子能够顺任自然的变化而不为物欲所滞塞。”(《庄子通论》第63页)
【文献】《庄子·天运》:“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闻道,乃南之沛见老聃,老聃曰:‘子来乎!吾闻子,北方之贤者也。子亦得道乎?’孔子曰:‘未得也。’老子曰:‘子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度数,五年而未得也。’老子曰:‘子又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于阴阳,十有二年而未得。’老子曰:‘然。使道而可献,则人莫不献之于其君;使道而可进,则人莫不进之于其亲;使道而可以告人,则人莫不告其兄弟;使道而可以与人,则人莫不与其子孙。然而不可者,无它也,中无主而不止,外无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于外,圣人不出;由外入者,无主于中,圣人不隐。名,公器也,不可多取。仁义,先王之蘧庐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久处,觏而多责。古之至人,假道于仁,托宿于义,以游逍遥之虚,食于苟简之田,立于不贷之圃。逍遥,无为也;苟简,易养也;不贷,无出也。古者谓是采真之游。以富为是者,不能让禄;以显为是者,不能让名。亲权者,不能与人柄。操之则慄,舍之则悲,而一无所鉴,以窥其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也。怨、恩、取、与、谏、教、生、杀八者,正之器也,唯循大变无所湮者为能用之。故曰正者,正也。其心以为不然者,天门弗开矣。’”《庄子·知北游》:“孔子问于老聃曰:‘今日晏闲,敢问至道。’老聃曰:‘汝齐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掊击而知。夫道,窅然难言哉!将为汝言其崖略。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而万物以形相生。故九窍者胎生,八窍者卵生。其来无迹,其往无崖,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邀于此者,四枝强,思虑恂达,耳目聪明。其用心不劳,其应物无方。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此其道与!”《庄子·天地》:“夫子问于老聃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不可,然不然。辨者有言曰:“离坚白若悬宇。”若是则可谓圣人乎?’老聃曰:‘是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执狸之狗来田,猿狙之便来藉。丘,予告若,而所不能闻与而所不能言,凡有首有趾无心无耳者众,有形者与无形无状而皆存者尽无。其动止也,其死生也,其废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有治在人,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庄子·天运》:“孔子见老聃归,三日不谈。弟子问曰:‘夫子见老聃,亦将何规哉?’孔子曰:‘吾乃今于是乎见龙。龙,合而成体,散而成章,乘乎云气而养乎阴阳。予口张而不能嗋,予又何规老聃哉!’”《孔子家语·五帝》“季康子问于孔子曰:‘旧闻五帝之名,而不知其实,请问何谓五帝?’孔子曰:‘昔丘也闻诸老聃曰: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其神谓之五帝。古之王者,易代而改号,取法五行,五行更王,终始相生,亦象其义,故其生为明王者,死而配五行。是以太皞配木,炎帝配火,黄帝配土,少皞配金,颛顼配水。’”《孔子家语·执辔》:“子夏问于孔子曰:‘商闻易之生人及万物鸟兽昆虫,各有奇耦气分不同,而凡人莫知其情,唯达德者能原其本焉。天一地二人三,三三为九,九九八十一,一主日,日数十,故人十月而生。八九七十二,偶以从奇,奇主辰,辰为月,月主马,故马十二月而生。七九六十三,三主斗,斗主狗,故狗三月而生。六九五十四,四主时,时主豕,故豕四月而生。五九四十五,五为音,音主猿,故猿五月而生。四九三十六,六主律,律主鹿,故鹿六月而生。三九二十七,七主星,星主虎,故虎七月而生。二九一十八,八主风,风主虫,故虫八月二生。其余各从其类矣。鸟、鱼生于阴而属于阳,故皆卵生。鱼游于水,鸟游于云,故立冬则燕雀入海化为蛤。蚕食而不饮,蝉饮而不食,蜉蝣不饮不食。万物之所以不同,介鳞夏食而冬蛰,龁吞者八窍而卵生,龃嚼者九窍而胎生,四足者无羽翼,戴角者无上齿,无角者前齿者膏,无角无后齿者脂,昼生者类父,夜生者类母。是以至阴主牝,至阳主牡。敢问其然乎?’孔子曰:‘然。吾昔闻老聃亦如女之言。’”
【考辨】《庄子·天运》云:“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闻道,乃南之沛见老聃。”今年孔子五十一岁,故列于此。
〇阳虎奔晋,孔子说赵氏后世会有乱了 阳虎去年发动叛乱,失败,今年遂奔晋国,投靠赵简子。孔子听说此事后,认为赵简子收留乱臣,后世将会有乱。但据《韩非子·外储说左下》,赵简子“执术而御之”,阳虎无法为乱,反而助赵简子一臂之力,反映了儒法两家不同的用人观点。《韩非子》一文,可能即是针对孔子的观点而发。
【文献】《左传·定公九年》:“六月,伐阳关。阳虎使焚莱门。师惊,犯之而出奔齐,请师以伐鲁,曰:‘三加,必取之。’齐侯将许之。鲍文子谏曰:‘臣尝为隶于施氏矣,鲁未可取也。上下犹和,众庶犹睦,能事大国,而无天菑,若之何取之?阳虎欲勤齐师也,齐师罢,大臣必多死亡,己于是乎奋其诈谋。夫阳虎有宠于季氏,而将杀季孙以不利鲁国,而求容焉。亲富不亲仁,君焉用之?君富于季氏,而大于鲁国,兹阳虎所欲倾覆也。鲁免其疾,而君又收之,无乃害乎?’齐侯执阳虎,将东之。阳虎愿东,乃囚诸西鄙。尽借邑人之车,锲其轴,麻约而归之。载葱灵,寝于其中而逃。追而得之,囚于齐。又以葱灵逃,奔宋,遂奔晋,适赵氏。仲尼曰:‘赵氏其世有乱乎!’”《韩非子·外储说左下》:“阳虎议曰:‘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不肖,则饰奸而试之。’逐于鲁,疑于齐,走而之赵,赵简子迎而相之。左右曰:‘虎善窃人国政,何故相也?’简主曰:‘阳虎务取之,我务守之。’遂执术而御之,阳虎不敢为非,以善事简主,兴主之强,几至于霸也。”又见《韩非子·难四》、《说苑·权谋》,文较《左传》简略。
〇孔子五十一岁,为中都宰 孔子今年被任命为中都宰,上任之后,在丧葬礼仪上进行了一番改革,“为四寸之棺,五寸之椁,因丘陵为坟,不封不树”,据说一年以后取得一定的效果,四方诸侯纷纷效仿,不久孔子由中都宰升为司空,又升为大司寇。
【文献】《礼记·檀公上》:“夫子治于中都,四寸之棺,五寸之椁。”《史记·孔子世家》:“其后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则之。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大司寇。”《孔子家语·相鲁》:“孔子初仕,为中都宰,制为养生送死之节,长幼异食,强弱异任,男女别途,路无拾遗,器不雕伪。为四寸之棺,五寸之椁,因丘陵为坟,不封不树。行之一年,而四方诸侯则焉。定公谓孔子曰:‘学于此法以治鲁国,何如?’孔子对曰:‘虽天下可乎,何但鲁国而已哉!’”
【考辨】孔子为中都宰,有两种不同的记载:一是《孔子世家》所记,在定公九年阳虎为乱之后;一是《吕氏春秋·孟冬纪第十·安死》、《家语·曲礼子夏问》及《阙里志》等所记,在定公五年季平子卒时。按,以上二说,当以前说为是。后一说不可信,其理由是:一、《吕氏春秋·安死》、《家语·曲礼子夏问》云:“季平子卒,将以君之璵璠敛,赠以珠玉。孔子初为中都宰,闻之历阶而救焉,曰:‘送死而以宝玉,是犹曝尸于中原也。其示民以奸利之端,而有害于死者,安用之?且孝子不顺情以危亲,忠臣不兆奸以陷君。’乃止。”葬季平子事见《左传·定公五年》,但所记与此不同,且并没有言及孔子,故其说当为后人增饰,未必可信。二、定公五年,正是阳虎掌权之时,此时“定公安能自用孔子?孔子安能自行其意?”(崔述《〈年谱〉记为宰及司空之年之谬》,《洙泗考信录》卷一)三、《论语·阳货》、《孟子·滕文公下》均记阳虎见孔子,以“怀其宝而迷其邦”相问,说明此时孔子并未出仕。故今从《世家》,定于定公九年,时孔子五十一岁。
周敬王20年 鲁定公10年 齐景公四十八年 辛丑(公元前500年)
〇齐鲁夹谷之会,孔子摄行相事 夹谷之会,是孔子政治生涯中的一件大事,也是其有影响的政绩之一。关于此事的经过,傅隶朴说:“八年‘二月,公侵齐’。‘夏,齐国帅师伐我’,都是为了晋国,现在晋既无奈齐、卫何,鲁也就乐得与齐言和,暂息干戈。经书会于夹谷,左氏云会于祝其,随加解释曰:‘实夹谷’,这是一地而有二名之故。由于孔子以盛德有名于时,无知之辈,心存不服,藉事难之。故于其初相定公来齐为会之际。犁弥即以孔丘知礼而无勇,劝齐侯使莱人以兵劫鲁侯,讵知孔子是有备而来,一方面以兵保护鲁侯退出,一方面以大义责备齐侯,齐侯自知理亏,立即斥退了莱人。及盟,齐人又在盟书上载明:齐师出境,鲁国必须尊此盟约以三百乘兵车从征。孔子使兹无还提出相对的条款说:齐必须依此盟约归还鲁汶阳之田。后来齐侯要飨公,孔子以齐种种无礼行为,恐再受轻侮,乃向梁丘据推辞了飨礼。”(《春秋三传比义》第476页,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84年版)
【文献】《左传·定公十年》:“夏,公会齐侯于祝其,实夹谷。孔丘相。犁弥言于齐侯曰:‘孔丘知礼而无勇,若使莱人以兵劫鲁侯,必得志焉。’齐侯从之。孔丘以公退,曰:‘士兵之!两君合好,而裔夷之俘,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逼好,于神为不祥,于德为愆义,于人为失礼,君必不然。’齐侯闻之,遽辟之。将盟,齐人加于载书曰:‘齐师出竟,而不以甲车三百乘从我者,有如此盟。’孔丘使兹无还揖对,曰:‘而不反我汶阳之田,吾以共命者,亦如之。’齐侯将享公,孔丘谓梁丘据曰:‘齐、鲁之故,吾子何不闻焉?事既成矣,而又享之,是勤执事也。且牺象不出门,嘉乐不野合。飨而既具,是弃礼也。若其不具,用秕稗也。用秕稗,君辱,弃礼,名恶,子盍图之?夫享,所以昭德也。不昭,不如其已也。’乃不果享。齐人来归郓、讙、龟阳之田。”《谷梁传·定公十年》:“离会不致,何为致也?危之也。危之,则以地致何也?为危之也。其危奈何?曰:‘颊谷之会,孔子相焉,两君就坛,两相相揖,齐人鼓噪而起,欲以执鲁君。孔子历阶而上,不尽一等,而视归乎齐侯曰:‘两君和好,夷狄之民何为来?’为命司马止之。齐侯逡巡而谢曰:‘寡人之过也。’退而属其二三大夫曰:‘夫人率其君与之行古之道,二三子独率我而入夷狄之俗,何为?’罢会,齐人使优施舞于鲁君之幕下,孔子曰:‘笑君者,罪当死!’使司马行法焉,手足异门而出。齐人来归郓、讙、龟阳之田者,盖为此也。因是以见虽有文事,必有武备,孔子于夹谷之会见之矣。”《公羊传·定公十年》:“齐人曷为来归运、讙、龟阳田?孔子行乎季孙三月不违,齐人为是来归之。”《史记·孔子世家》:“定公十年春,及齐平。夏,齐大夫黎鉏言于景公曰:‘鲁用孔丘,其势危齐。’乃使使告鲁为好会,会于夹谷。鲁定公且以乘车好往。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司马。’定公曰:‘诺。’具左右司马。会齐侯夹谷,为坛位,土阶三等,以会遇之礼相见,辑让而登。献酬之礼毕,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四方之乐’。景公曰:‘诺。’于是旍旄羽祓矛戟剑拨鼓噪而至。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举袂而言曰:‘吾两君为好会,夷狄之乐何为于此!请命有司!’有司却之,不去,则左右视晏子与景公。景公心怍,麾而去之。有顷,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宫中之乐。’景公曰:‘诺。’优倡侏儒为戏而前。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曰:‘匹夫而营惑诸侯者罪当诛!请命有司!’有司加法焉,手足异处。景公惧而动,知义不若,归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于鲁君,为之奈何?’有司进对曰:‘君子有过则谢以质,小人有过则谢以文。君若悼之。则谢以质。’于是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汶阳、龟阴之田以谢过。”《史记·鲁周公世家》:“(鲁定公)十年,定公与齐景公会于夹谷,孔子行相事。齐欲袭鲁君,孔子以礼历阶,诛齐淫乐,齐侯惧,乃止,归鲁侵地而谢过。”《史记·齐太公世家》:“(齐景公)四十八年,与鲁定公好会夹谷。黎鉏曰:‘孔丘知礼而怯,请令莱人为乐,因执鲁君,可得志。’景公害孔丘相鲁,惧其霸,故从黎鉏之计。方会,进莱乐,孔子历阶上,使有司执莱人而斩之,以礼让景公。景公惭,乃归鲁侵地以谢,面罢去。”《史记·魏世家》:“(晋顷公)其后十四岁而孔子相鲁。”《史记·十二诸侯年表》鲁定公十年:“公会齐侯于夹谷。孔子相。齐归我地。”又见《新语·辨惑》,文近《孔子世家》。
【考辨】孔子在夹谷之会的身份,历来有不同的说法:一种意见认为,《世家》所说的“摄行相事”是指卿相,如全祖望《经史答问》云:“夹谷之相,正孔子为卿之证。春秋时所重莫如相,凡相其君而行者,非卿不出。”并说“是时以阳虎诸人之乱,孔子遂由庶姓当国,夹谷之会,三家拱手以听,孔子俨然得充其使,是破格而用之者也。”另一种意见则认为是由中都宰代行相事,持此说者有狄子奇,《孔子编年》说:“定公十年,会齐于夹谷,孔子以中都宰摄行相事。愚按春秋时相必以卿,孔子以中都宰相,故曰摄。后儒考古不明,以此为相国之任,而谓孔子为卿,误矣。”还有意见认为所谓的“摄行相事”是指相礼,毛奇龄《西河答问》云:“周时无‘相’名官者。上文所云‘相’,乃傧相之相,非卿相之相。且是时季孙以司徒兼冢宰,孔子以异性平民,骤至司寇,已是异数,岂能代季孙摄行相国之事哉?”今从狄氏之说。夹谷之会,《左传》说在定公十年夏,与孔子为鲁司寇在同一年,史籍虽无明确交代二者谁在前,但以意推之,似“摄行相事”在前,为司寇在后。
〇孔子为鲁司寇,葬鲁昭公于鲁国公墓 鲁昭公卒,季孙氏葬昭公于鲁公墓之南,使昭公离诸君墓较远,在常人看来,昭公实际被排除在公墓之外。孔子为司寇后,在昭公墓地之外挖掘一条沟,扩大了公墓的范围,表示昭公与鲁国先君葬在同一墓地。孔子以其政治智慧,巧妙地处理了贵族间的矛盾。
【文献】《左传·定公一年》:“六月癸亥,公之丧至自乾侯。戊辰,公即位。季孙使役如阚公氏,将沟焉。荣驾鹅曰:‘生不能事,死又离之,以自旌也。纵子忍之,后必或耻之。’乃止。季孙问于荣驾鹅曰:‘吾欲为君谥,使子孙知之。’对曰:‘生弗能事,死又恶之,以自信也。将焉用之?’乃止。秋七月癸巳,葬昭公于墓道南。孔子为司寇也,沟而合诸墓。”《韩诗外传·卷八》:“孔子为鲁司寇,命之曰:‘宋公之子弗甫何孙,鲁孔丘,命尔为司寇。’孔子曰:‘弗甫敦及厥辟将不堪。’公曰:‘不妄。’”《孔子家语·相鲁》:“于是二年,定公以为司空。乃别五土之性,而物各得其所生之宜,咸得厥所。先时季氏葬昭公于墓道之南,孔子沟而合诸墓焉,谓季桓子曰:‘贬君以彰已罪,非礼也;今合之,所以掩夫子之不臣。’由司空为大司寇,设法而不用,无奸民。”
【考辨】孔子何时为司寇,旧有不同说法,或谓在阳虎败之后,夹谷之前(崔述《为司寇之年》,《洙泗考信录》卷一),或谓在定公十二年(狄子奇《孔子编年》),盖因为“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司寇”期间时间已不能详分,今列于定公十年夹谷之会后。
〇孔子诛少正卯 孔子担任大司寇后,杀掉鲁国大夫少正卯,并列举了五条罪状。据说三个月后,鲁国男女别于塗,道不拾遗,达到了大治。
【文献】《荀子·宥坐》:“孔子为鲁摄相,朝七日而诛少正卯。门人进问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也,夫子为政而诛之,得无失乎?’孔子曰:‘居,吾语女其故。人有恶者五,而窃盗不与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辨,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得免于君子之诛,而少正卯兼有之。故居处足以聚徒成群,言谈足以饬邪营众,强足以反是独立,此小人之桀雄也,不可以不诛也。是以汤诛尹谐,文王诛潘止,周公诛管叔,太公诛华仕,管仲诛付里乙,子产诛邓析、史付,此七子者,皆异世同心,不可不诛也。《诗》曰:“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小人成群,斯足忧矣。’”《史记·孔子世家》:“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摄相事,有喜色。门人曰:‘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孔曰:‘有是言也。不曰“乐其以贵下人”乎?’于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与闻国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饰贾;男女行者别于塗;塗不拾遗;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以以归。”又见《孔子家语·始诛》、《说苑·指武》、《尹文子·大道下》。
【考辨】孔子杀少正卯事,后代儒家学者多怀疑有误,其所举理由有以下几点:一,春秋时未有杀士的记录,诛一大夫更非易事。二,其事不见于《左传》、《国语》、《论语》、《子思》、《孟子》诸书,而仅见于《荀子》。三,此事可能出于韩非、李斯的虚构,为以后“坑儒”的先声。四,孔子指责少正卯“人有恶者五”与《荀子·非十二子》相近,少正卯或可能为十二子的化身。五,孔子主张“为政焉用杀”,而此举与其主张明显不符(见崔述《为鲁司寇下》,《洙泗考信录》卷二;钱穆《孔子行摄相事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辨》,《系年》第25页)。
按,以上唯第五点较有说服力,但实际生活中的人物显然要更为复杂,且有所谓“义刑义杀”之说,故此事真伪难以遽定。退一步讲,即使孔子真地杀了少正卯,也需以历史的眼光作具体分析,而不应把它看作孔子身上抹不去的污迹,而竭力为其辩护,故暂列于此。
孔子为鲁司寇,还有以下几条,一并列于此:
《荀子·宥坐》:“孔子为鲁司寇,有父子讼者,孔子拘之,三月不别。其父请止,孔子舍之。季孙闻之,不说,曰:‘是老也欺予,语予曰:‘为国家必以孝。今杀一人以戮不孝,又舍之。’冉子以告。孔子慨然叹曰:‘呜呼!上失之,下杀之,其可乎!不教其民而听其狱,杀不辜也。三军大败,不可斩也;狱犴不治,不可刑也,罪不在民故也。慢令谨诛,贼也;今生也有时,敛也无时,暴也;不教而责成功,虐也。已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书》曰:“义刑义杀,勿庸以即,予维曰未有顺事。”言先教也。’”又见《孔子家语·始诛》、《韩诗外传》卷三第二十二章、《说苑·政理》,文辞有详略的不同。
《孔子家语·好生》:“孔子为鲁司寇,断狱讼,皆进众议者而问之曰,子以为奚若,某以为何若,皆曰云云如是。然后夫子曰,当从某子几是。”又见《说苑·至公》。
《吕氏春秋·先识览第四·乐成》:“孔子始用于鲁,鲁人鷖诵之曰:‘麛裘而韠,投之无戾;韠之麛裘,投之无邮。’用三年,男子行乎途右,女子行乎途左,财物之遗者,民莫之举,大智之用,固难逾也。”此事又见《孔丛子·陈士义》,文辞稍有不同。
《墨子·非儒下》:“孔某为鲁司寇,舍公家而封季孙。季孙相鲁君而走,季孙与邑人争门关,决植。”
《孔子家语·相鲁》“初,鲁之贩羊有沈犹氏者,常朝饮其羊以诈市人;有公慎氏者,妻淫不制;有慎溃氏者,奢侈逾法;鲁之鬻六畜者,饰之以储价。及孔子之为政也,则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溃氏越境而徙。三月,则鬻牛马者不储价,卖羔豚者不加饰,男女行者别其途,道不拾遗,男尚忠信,女尚贞顺。四方客至于邑者,不求有司,皆如归焉。”此事又见《荀子·儒效》、《新序·杂事一》及《新序·杂事五》,文辞有详略的不同。
《孔子家语·曲礼子贡问》:“孔子为大司寇,国厩焚,子退朝而之火所,乡人有自为火来者则拜之,士一,大夫再。子贡曰:‘敢问何也?’孔子曰:‘其来者亦相吊之道也,吾为有司,故拜之。’”
《吕氏春秋·离俗览第七·举难》:“季孙氏劫公家,孔子欲谕术则见外,于是受养而便说,鲁国以訾。孔子曰:‘龙食乎清而游乎清,螭食乎清而游乎浊,鱼食乎浊而游乎浊。今丘上不及龙,下不若鱼,丘其螭邪。’”
《孔子家语·子路初见》:“孔子为鲁司寇,见季康子,康子不说。孔子又见之,宰予进曰:‘昔予也尝闻诸夫子曰:“王公不我聘则弗动。”夫子之于司寇也,日少而屈节数矣,不可以已乎?’孔子曰:‘然。鲁国以众相陵,以兵相暴之日久矣,而有司不治,则将乱矣。其聘我者,孰大于是哉?’鲁人闻之曰:‘圣人将治,何不先自远于刑罚。’自此之后,国无争者,孔子谓宰予曰:‘违山十里,蟪蛄之声,犹在于耳,故政事莫如应之。’”又见《说苑·政理》,文辞稍有异。
《孔子家语·礼运》:“孔子为鲁司寇,与于蜡。既宾事毕,乃出游于观之上,喟然而叹。言偃侍,曰:‘夫子何叹也?’孔子曰:‘昔大道之行,与三代之英,吾未之逮也,而有记焉。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老有所终,壮有所用,矜寡孤疾皆有所养。货恶其弃于地,不必藏于已;力恶其不出于身,不必为人。是以奸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不作,故外户而不闭,谓之大同。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则为已,力则为人。大夫世及以为常,城郭沟池以为固。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而选,未有不谨于礼。礼之所兴,与天地并。如有不由礼而在位者,则以为殃。’言偃复问曰:‘如此乎礼之急也?’孔子曰:‘夫礼,先王所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列于鬼神,达于丧祭乡射冠昏朝聘。故圣人以礼示之,则天下国家可得而正矣。’”又见《礼记·礼运》,未说明是何时事。
编辑:潘瑞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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