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孔子的人生态度

梁钦元

二、李阎整理版《梁漱溟先生讲孔孟》

与《孔家思想史》油印本比对

　　（一）“孔家思想史”油印本的由来

　　先父梁培宽先生在代序指出，当年依当时惯例 ：在北大讲课，教师要为听课学生提供讲义，然而不知何故，这门“儒家思想”课，祖父并未循例分发讲义，是听课的几位弟子以课堂笔记的方式把内容记录了下来。他们又认真地加以汇总编辑，并动手刻蜡版油印而成“孔家思想史”油印本。有赖于这几位弟子当年努力，才使得而今的我们有幸得见梁漱溟先生对儒门孔学的独到解读。

　　2018 年月 2 初，先父在整理家中书籍物品时，发现了原始的《孔家思想史》油印本。而当年 1 月底我应邀赴广州。2 月 4 日我在广州做了题为《梁漱溟先生心目中的儒门孔学》的公开演讲。当知晓先父找到了油印本后，我感到由衷地兴奋和喜悦！

　　从先父手中接过《孔家思想史》油印本之后，捧着这本近百年前凝聚着祖父心血与智慧结晶的小册子，我认真地逐页翻阅……心里既感到很温馨很受益，又感到沉甸甸的。这本小册子里既蕴含着祖父的睿智思想，也浸润着当年追随他的王平叔、张俶知、钟伯良、刘念僧等诸位先辈的汗水心血，更饱含着他们对中国传统文化、对恩师的深情。

　　这本竖排版的油印本经历那么久远的岁月，纸张已泛黄，且有明显磨损 ；我意识到须保护好来之不易的油印本。我即亲自将其扫描成电子版本（PDF）。

　　（二）《梁漱溟先生讲孔孟》一书的由来

　　由李渊庭、阎秉华编辑出版的《梁漱溟先生讲孔孟》，自 1993 年面世，一直受到不少读者及学者的高度关注，此书前后更换了若干出版社，陆续发行已逾 26 年了，可谓是一本“常销书”；这对热爱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景仰孔子的各位不啻是一大福音。

　　《梁漱溟先生讲孔孟》书中七成多的内容，源自油印本《孔家思想史》，在此书“整理后记”（以下简称“后记”）中，作为整理者之一的李渊庭先生写道 ：“1934 年，四川友人席朝杰送我一本，我珍藏至今。现在我们整理的即以此为据”。显然“此”与“一本”俱指 1923 年，由当年亲临北大聆听过祖父讲述“儒家思想”课的弟子们，结集笔记并编辑刻写、油印装订成册的《孔家思想史》。

　　李、阎夫妇均曾跟随我祖父数十年，但在 1923 年，祖父在北大讲授“儒家思想”时，李先生尚未见到梁漱溟先生 — 即记录了当年“儒家思想”内容的《孔家思想史》油印本的形成，与李先生并无任何关联。而阎女士则是在1940 年代与李先生成婚后，才得以结识并跟随我祖父的。

　　在 1993 年“后记”中很明白，1925 年他才“随侍梁漱溟、熊十力两位老师求学，梁先生曾面授儒家思想大要”。前文曾提及《孔家思想史》在《梁漱溟先生讲孔孟》一书中占比约 70%，而其余 30% 的文字则完全来自已公开出版发表的祖父论及儒门孔学的文章。即 ：经由李阎二位亲自“整理”的仅是《孔家思想史》而已。

　　李阎二老为传扬儒门孔学，也是很尽力的。这在其书“后记”中清晰可见 — 时年 82 岁的李先生已“双目失明，读书写作均不可能。每每想到我珍藏了数十年的这本记录稿，如任其湮没，私衷难安 ；我老伴阎秉华知道我这种心情后，提议由她逐字逐句念给我听，共同加以修订”。而在 1993年，当时祖父的著作出版发行并非易事，二位老人也是千方百计找到了愿意出版《梁漱溟先生讲孔孟》的出版社，并赶在祖父冥诞百年之际，将之付梓。李阎二老是自有其功的。

　　作为梁家后人，我对李阎二老此举深表敬意。不过需要声明的是，自 1993 年《梁漱溟先生讲孔孟》一书面世以来，尽管署名著者“梁漱溟”，但此书 26 年来的全部收益尽归李阎及其家人。

　　（三）油印原本与李阎整理版的异同

　　刚拿到《孔家思想史》油印本之际，我便怀着好奇的心情，把油印本与李阎整理的《梁漱溟先生讲孔孟》中的《孔家思想史》仔细比对，谁知却让我大为惊诧 ：李阎整理版《孔家思想史》（以下简称“李阎版”）与油印本出入很多，字、词、句多有错漏，不仅存在语词任意替换、句读不严的情况，更有不少语句整段被遗漏等。两者的差别真可谓“实在太大了” —

　　1.“李阎版”中，一至六为梁漱溟先生讲孔子，从“命名”至孔子十四个态度，经校勘发现出入 539 处 ；第七讲孟子，247 处出入。

　　2. 现取几例实证，可作对比。附相关截图，以便于对比分辨 ：

　　例 1 ：

　　李阎版 106 页第 5 行 ：以人心是德，是超本能的。

　　油印本139页11行：以人心是仁心，是超本能的。

　　以“人心是德”替换原句“人心是仁心”。此处相关人心、物心区别而论。既有前句“我们以前说”，且拿本书中前话比照。“人心与禽兽心之不同”，“则是仁者，只人有，而禽兽则无”。又“可以指出人心是仁”，这就是此处“以前说人心与物心之不同”。又从关联下句看 ：“若冲动经由此仁心而出”，“仁心”显然指上文“以人心是仁心”。

△（图一）

　　例 2 ：

　　李阎版 107 页第 6 行 ：“规范的东西”。

　　油印本 141 页 3 行 ：“呆定的东西”。

　　看了完整的上下句后，再来理解 “规范” — 包含条文律规和俗成，但它还具一种合乎模式甚至合理性而易流于概念上，认知上“规范”是可经修订的。但油印本上

△（图二）

　　“呆定的东西”词语，则不落入概念牵制，又有特指，其词义指向明确 ：凝滞呆板，一种固化 ；无疑更为生动传神、不含糊地直接去描述和呈现其本质 ：“也可说礼乐孝弟是同样的情形，就是由里面灵活的、自然的心体，到后来形诸外面，成为许多事为（呆定的东西）此即由个人生活本体落入社会生活事用问题。”在此后的文字中，我们也看到 ：

　　由此产生的一种“固定呆板的路子”（呆定的）。对这种教条地“走固定的路子，而离了自然的道路”——祖父是持否定态度的，认为这通统是硬固的，有极明显的弊害，完全无合理性可言。此外，在《中国文化要义》 一书第 101页 19 行和此页第 21 行，以及第 112 页第 16 行中，祖父三次都使用了“呆定”一词，显然“呆定”既符合他的用词习惯，也更为切当妥帖。

　　例 3 ：

　　李阎版 63 页 2 行 ：利害祸福看作外面的境遇。故在孔家……

　　油印本 79 页 11 行 ：利害祸福看作外面的境遇。（我们看向前的人，总是站在祸害一面 ；而听天机以动的人，总是站在福利一面。）故在孔家……

　　早先读李阎版时，我并不知道此处括号里有这几句话（30 个字！）；而今看来，这些被遗漏的文字无疑是极有助于读者加深理解其要旨的。待见到油印本原文后，我方才觉察到被遗漏的内容实在是“不可或缺”的。可叹的是这类严重遗漏，在李阎版中屡见不鲜。

　　读到这些出入、错漏之时，我既吃惊更感慨，也不禁回想起祖父所言 ：“一切罪恶过错皆由懈惰中来。”当然，我们也必须考虑到 ：李阎二老在整理之际已老迈年高，而李先生已双目失明……所以，自然无须对李阎整理的《孔家思想史》文本质量严格要求 ；且仍要学习他们不顾年老体衰，依然尽力工作不辍的行为。

　　注：

　　1、《梁漱溟先生讲孔孟》一书，最初在 1993 年由中国和平出版社出版发行。其后，据不完全统计又经由数家出版社陆续出版、发行本次比对所据版本系商务印书馆 2017 年 3 月版。

　　2、原始《孔家思想史》油印本并未标注页码。

　　3、《中国文化要义》，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1 年 6 月第二版。

　　（待续）

　　梁钦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