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青全称海东青鹘,简称海青,是中国古代极受宠爱的一种猎鹰。它的原产地在今鞑靼海峡到日本海以东地区,随季节而飞到黑龙江、吉林等地游弋。辽朝人认为这种鹰出产在东北境五国部以东的大海上,故而称其为海东青,这个名称一直延续下来。在今天看来,海东青究竟属于现代动物分类学上的什么种属科目,目前还不能给予确切的回答,因为今天已经很难再找到海东青了。现代人所熟知的白尾海雕或矛隼,恐怕都不是当年的海东青。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黑龙江偏僻地区的个别猎户还曾驯养过海东青,笔者就曾见识过当时的影像。然而事过境迁,鹰影全无,我们只能希望海东青在这个世界上依然存在。

[辽]海东青啄天鹅玉件。
海东青的身型并不大,但飞行速度极快,搏击动作格外猛鸷,尤其能够捕猎身型硕大的天鹅,这是其它鹰类所难以做到的。《会编政宣上帙》卷三就说:“又有俊鹘号海东青者击天鹅,人既以俊鹘而得天鹅。”中国古代文献对海东青的放飞能力有着非常详细的描述,如明初叶子奇《草木子》卷四记述说:“海东青,鹘之至俊者也,……其物善擒天鹅,飞放时,旋风羊角而上,直入云际”。清人吴振臣《宁古塔记略》也强调说:“鹰第一等名海东青,能捉天鹅,一日飞三千里”。在中国鹰类动物中,论其起飞速度、攀升高度、飞行距离以及捕猎能力,海东青均为出类拔萃。
古时候,海东青也偶尔飞到山东沿海地区,让当地人见识这种猛禽。如宋人曾慥《类说》卷五三引《谈苑》的资料说:“登州海岸林中有鹘,自高丽一夕飞过海岸,号海东青。淳化中,赵保忠以献。”淳化是宋太宗时期的年号。
大概是女真人最早学会捕捉并驯养海东青,而契丹人则率先使用海东青去擒猎天鹅,此后海东青的名声扶摇直上,成为放鹰活动中最受关注的物种。放鹰活动也因海东青的到来而张扬到了极点。
一、辽金海青捉天鹅
契丹人很喜欢放鹰活动,是他们率先发现了海东青的超凡能力,并使用海东青捕捉天鹅。春水捺钵中的猎鹅项目曾以海东青为主要标志,放鹰擒鹅也就成了整个活动的中心环节。
天鹅属于高飞型的鸟类,又格外机警,与人的距离往往保持在箭的射程之外,狩猎者很难获取。自从契丹人使用海东青为猎鹰之后,常获天鹅,由是形成一种固定的田猎活动,名为春水、春捺钵,如果没有海东青,这种活动也就难以开展。

[辽]《抱鹰图》中的鹰也不知是不是海东青?韩匡嗣墓壁画,位于赤峰市巴林左旗白音罕山南麓。
辽朝文献中多次记载了使用海东青捕捉天鹅的场面,如《辽史》卷四○《地理志四》记载:“辽每季春,弋猎于延芳淀。……延芳淀方数百里,春时鹅鹜所聚,夏秋多菱芡。国主春猎,卫士皆衣墨绿,各持连鎚、鹰食、刺鹅锥、列水次,相去五七步。上风击鼓,惊鹅稍离水面。国主亲放海东青鹘擒之。鹅坠,恐鹘力不胜,在列者以佩锥刺鹅,急取其脑饲鹘。得头鹅者,例赏银绢。” 同书卷三二《营卫志》也记载:“有鹅之处举旗,探骑驰报,远泊鸣鼓。鹅惊腾起,左右围骑皆举帜麾之。五坊擎进海东青鹘,拜授皇帝放之。鹘擒鹅坠,势力不加,排立近者,举锥刺鹅,取脑以饲鹘。救鹘人例赏银绢。皇帝得头鹅,荐庙,群臣各献酒果,举乐。更相酬酢,致贺语,皆插鹅毛于首以为乐。赐从人酒,遍散其毛。” 又叶隆礼《契丹国志》卷二三记载:“至长泊,泊多野鹅、鸭,国主射猎,领帐下骑,击扁鼓绕泊,惊鹅、鸭飞起,乃纵海东青击之,或亲射焉。国主皆佩金玉锥,号‘杀鹅杀鸭锥’。每初获,即拔毛插之,以鼓为坐,遂纵饮,最以此为乐。”从上可见,辽人春捺钵,发现天鹅之后才会放出海东青,海东青受过特殊训练,一见天鹅,直入云霄而搏击。海东青咬住天鹅颈部不松口,随天鹅下坠的重力而落到地面,这时,要有专人迅速前去接应,杀死天鹅,收回猎鹰,如果接应迟缓,海东青会有窒息的危险。
每年捕获到第一只天鹅,辽人都要举办头鹅宴以示庆贺。由于海东青格外珍贵,所以辽王朝把海东青指定为皇室独享的猎鹰,不允许普通人私自占有。《辽史》卷二一《道宗纪一》曾有清宁七年“禁吏民畜海东青鹘”的记载,说明辽王朝对海东青极度重视。

[辽金]青玉带钩上为海东青搏天鹅图案。
按辽人所说,海东青产于辽朝东北境的五国部。五国部是契丹人对剖阿里、盆奴里、奥里米、越里笃、越里吉等五国(即五部)的统称。五部来源于黑水靺鞨,属于广义上的生女真部落联盟,曾受辽朝监领,其居住地分布在黑龙江下游南北两岸。海东青主要产于五国部境内沿海地区。
文献记载中有一种说法,是海东青的放飞造成了契丹人和女真人的反目,致使女真人起兵推翻辽朝。据说辽朝皇帝每年都要派人到东北境的女真各部强索海东青鹰,这条途径称之为“鹰路”。女真完颜部为了向辽帝贡鹰,不得不强行打开一条穿过五国部领土的出路,为此经常出兵与五国部厮杀,付出很大代价。女真人由此而大生怨怒,导致了历史上的“鹰路之战”。宋人叶隆礼《契丹国志》卷一○记载:“女真东北与五国为邻,五国之东邻大海,出名鹰,自海东来者,谓之海东青,小而俊健,能擒鹅鹜,爪白者尤以为异,辽人酷爱之,岁岁求之女真。女真至五国,战斗而后得,女真不胜其扰。” 宋人庄绰《鸡肋编》卷下记载:“鸷禽来自海东,唯青鵁最嘉,故号海东青。后辽国求于女真,以致大乱,由此鸟也。”《三朝北盟会编》卷三对此有比较详细的叙述:“天祚嗣位,立未久,当中国崇宁之间,浸用奢侈,宫禁竞尚北珠。北珠者,皆北中来榷场相贸易。……美者大如弹子,小者如梧子,皆出辽东海汊中。……又有天鹅,能食蚌,则珠藏其嗉;又有俊鹘号‘海东青’者,能击天鹅;人既以俊鹘而得天鹅,则于其嗉得珠焉。海东青者出五国,五国之东接大海,自海东而来者,谓之海东青,小而俊健,爪白者尤以为异。必求之女真,每岁遣外鹰坊子弟趣女真发甲马千馀人入五国界,即海东巢穴取之,与五国战斗而后得,女真不胜其扰,……由是诸部皆怨叛。” 宋人在谈及辽金鼎革时,经常引用海东青与北珠的掌故,如《宋史》卷二八五《梁适传》记载梁子美任职河北都转运使,“捐缗钱三百万市北珠以进。……北珠出女真,子美市于契丹,契丹嗜其利,虐女真捕海东青以求珠,两国之祸盖基于此”。女真人因海东青而与契丹人反目,可能是这段历史的真实起因,但当时辽人索取海东青和索取北珠则完全是两类事情,宋人误混于一事。宋人所说的“女真”为女真完颜部,而五国部在广义上也属于女真人,宋人并不了解这一点。实际上,女真完颜部在与五国部的“鹰路之战”中壮大起来,最终推翻了辽王朝。海东青作为引发女真人与辽朝战争的导火索,显示出自身的特殊价值。历史上为了放鹰活动而两国交战,致使一方亡国的事例,恐怕仅有“鹰路之战”。

[辽金]玉“春水”饰,器体成椭圆,以镂空配合阴刻,一只天鹅匿于水草间,上有一海东青俯冲而下。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金人代辽以后,仍然使用海东青来捕猎天鹅。他们对海东青的酷爱程度决不亚于契丹人。
《金史》卷五六《百官志二》记载,金朝在殿前都点检司下置有鹰坊,“掌调养鹰鹘‘海东青’之类”。鹰坊置正五品的提点一员,下设使、副使、直长、管勾等职。另据《金史》卷八二《海陵诸子传》载,海陵王天德四年(1152年),立光英为太子,以“英”字与“鹰隼”字声相近,一度改“鹰坊”为“驯鸷坊”。《金史》卷五《海陵纪》天德三年(1151年)四月有“罢岁贡鹰隼”的记载,说明金朝曾经规定某些地区贡纳一定数量的海东青。
海东青在金朝社会生活中留下了广泛而深刻的烙印,研读金代历史,似乎处处都能感受到海东青的存在。比如说,金人的服饰上就曾点缀鹰捕天鹅的图案,《金史》卷四三《舆服志下》明确记载:“其从春水之服则多鹘捕鹅,杂花卉之饰”。金人衣饰上的“鹘”就是海东青。“鹘捕鹅”不只是春水之服的特殊标志,这种影像还广泛出现在金代各类物品的纹饰与造型之中。八十年代初,在黑龙江省阿城市双城村发掘的一个金初墓葬群中,出土过一件海东青捕天鹅鎏金铜带銙,现残存五节,其中三节系以海东青捕捉天鹅为纹饰。《金史》卷四三《舆服志下》就说:金人之束带名吐鹘,“其刻琢多如春水秋山之饰”。杨伯达先生鉴定故宫博物院所藏的几件鹘攫天鹅玉佩属于金代遗物,其设计来源便是女真族的春水放飞,因此他将这种玉佩定名为“春水”玉。传世的“春水”玉很多,玉饰大多以花卉为背景,表现海东青攫取天鹅的影像。
南宋归正人张棣曾经在金朝生活,著有《金虏图经》一书,其中记述了金帝的各色旗帜,并指出金人有两面旗帜上绘制了“鹰隼”海东青图案。金人旗帜上的海东青形象更能说明他们对放鹰活动的重视。
金朝文人也对海东青抱以欣赏的目光,并且写文为之赞美,赵秉文《海青赋》就是其中的著名篇章。赋中有云:“尔其俊气横鹜,英姿杰立,顶摩穹苍,翼迅东极,铁勾利觜,霜排劲翮。……于是乃命虞人溯风势,缴矰设,万里足擎,一枝心折。” 海东青那种风云劲翮、独搏苍穹的姿态,在文人的描述下显得更加夺目。
有学者考证,女真族的族称都与海东青有关。《三朝北盟会编》卷三有言:“女真,古肃慎国也。本名朱理真,番语(按即契丹语)讹为女真。” “女真”一词的汉文译法有女真、女贞、虑真、诸申、朱理真等等,其中“朱理真”的译法最接近“女真”一词的本音,原意为“从东方大海飞来的海青”,或“东方之鹰”,汉语意译为“海东青”。因此,“女真”民族最早可能就以“海东青”的名称而自称。
二、元人海青下云天
蒙古人射猎于大漠之际就渴望得到海东青,元朝建立后,他们对海东青的获取更为重视。元人使用的海东青,仍然贡自女真旧地,《元史》卷五九《地理志二》就记载:“有俊禽曰海东青,由海外飞来,至奴儿干,土人罗之,以为土贡。” 按奴儿干城,治所在今俄罗斯境内黑龙江下游东岸的特林,是元朝极东北地区的重镇。
元王朝指定专人负责海东青的驯养,一旦使用海东青捕获天鹅,很多人都会受到嘉奖。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一在解释“昔宝赤”一词时就说:“昔宝赤,鹰房之执役者,每岁以所养海青获头鹅者,赏黄金壹锭。头鹅,天鹅也,以首得之,又重过三十余斤,且以进御膳,故曰头。”在元朝的鹰房里,海东青受到极高的待遇,熊梦祥《析津志·额办钱粮》就专门记有“海青鹰食钞一千三百五十五锭三十九两”的条款,这种待遇已不是常人所能享受。
海东青通常为皇室占有,只有高官显贵才有资格得宠受赐,《元史》卷一三九《乃蛮台传》记述说:“赐珠络半臂并海东名鹰、西域文豹,国制以此为极恩。”犯重罪而流放与东北边境的人,如果能够获取并贡献海东青,其罪名及刑期将一概全免,这是元王朝特定的法律条款,熊梦祥《析津志》中特别提示:“有制,犯远流者能获海东青即赎罪,传驿而归”。由此可见,在元朝上层心目中,海东青占有着难以伦比的位置。

[元]赵孟頫《海东青搏天鹅图》,美国华盛顿弗利尔博物馆藏。
元朝人对海东青的活动踪迹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日下旧闻考》卷一五一引熊梦祥《析津志》中有一段对海东青的论述,其中就透露了元朝时期获取及使用海东青的情况:
海东青产辽东海外,隔数海而至,常以八月十五渡海而来者甚众。古人云“疾如鹞子过新罗”是也。尼噜罕田地是其渡海之第一程,至则人收之,已不能飞动矣。盖其来饥渴困乏,羽翮不胜其任,自此始入东国。……尝诹锡宝齐,云:海青一翅七日或八九日始得至尼噜罕,其气力不支,或饥而眼乱者多溺死,凡能逮此地者,无不健奋。故其于羽猎之时,独能破驾鹅之长阵,绝雁骛之孤骞,云间献奏,臂上功勋,此海青之功也。锡宝齐者,国言养鹰之蒙古名也。(按:尼噜罕,旧作努儿干。)
有元一代,海东青在原野放飞活动中始终占据着主角位置,一点光影,直上霄汉,攫获天鹅,引起无数人的喝彩。早在至元年间,汪元量北上燕京,观看蒙古人田猎,就欣赏到海东青的灼灼英姿,他在《斡鲁垛观猎》一诗中这样讴咏:“黑风满天红日出,千里万里栖寒烟。快鹰已落蓟前水畔,猎马更在燕山前。白旄黄钺左右绕,毡房殿帐东西旋。海青眇然从此去,天鹅正坠阴厓巅。” 耶律铸《近闻贤王春水因寄》也捕捉到了海东青雄风邈世的身影:“风揭鸳鹅扰绿漪,鸣蝉声促越重围。海东青帖翠云起,照夜白侵瑶水飞。玉鹭乱飞棃雪去,彩鸳争绝浪花归。非熊未必当时纪,依旧烟波遶钓矶”。
元朝时的海东青有白、黑之分,白海青一名玉爪骏,尤为珍奇。柯九思《宫词》这样描述:“元戎承命猎郊坰,敕赐新罗白海青。得俊归来如奏凯,天鹅驰进入宫庭。”诗注:“海青,海东俊鹘也。白者尤贵。” 仇远《白海青》曾与予赞扬:“素禽敏疾出扶余,六翮双拳胆气粗。海外天鹅能独击,云间俊鹘敢齐驱。攒身直上非无见,恋主归来不待呼。渭水鹰扬亦如此,好将粉墨写成图。”黑海青同样受人关注,吴莱《黑海青歌》就描述了鹰的雄健与猛鸷,诗云:“越山山有黑海青,长拳快眼健羽翎。三年笼养未得饱,万里骁俊犹飞星。黄芦老苇日摧折,白鹭文鶬看磔裂。腥沾石碛吹远风,髓击寒冈散轻雪。伊人脱手本凡禽,岁晚连条到上林。”从元人诗中,我们可以看到鹰击天鹅的壮观景象,感受当时人们的放飞愉悦。
三、明清海青多神俊
尽管明朝在东北极境设置了奴儿干司,但实际统治并没能远涉白山黑水之地,也很少从那里获取海东青,然而明朝的附属国朝鲜却时常进贡这种珍奇猛禽,从而使得大明王朝得以继续放飞海东青鹘,明人的放鹰活动也因此而保持极高的水平。《天府广记》卷四三引明人吴伟业《海户曲》诗云:“传说新罗玉海青,星眸雪爪飞如练。……帐殿行城三十里,旌旗猎猎响鸣鞘,朝鲜使者奇毛进,白鹰刷羽霜天劲。”吴氏一诗所反映的即是当时的真实情况。

[明]《鞑靼放鹰图》中的海东青,美国华盛顿弗利尔博物馆藏。
有时候,在明王朝的辖区内也能捕捉到海东青,数量不多,猎家十分珍惜。按规定,获海东青者只能贡送给朝廷,不能私自留用。河东地区曾捕获海东青一只,进贡给朝廷,在皇家放飞活动中立下大功,捕获若多天鹅。明太祖朱元璋的孙子朱有燉就对这只神鹰格外瞩目,名其曰“多神俊”,所著《诚斋录》卷一《多神俊》诗序对此记述说:“河东大冈得兔鹘一联,身小而胆勇,性驯甚鸷,鹘中最为能者。经九笼,获天鹅二十三只,鷟鴲三十一只,已图其形,复作诗以美之,名其多神俊,识其能也。”朱有燉还为“多神俊”写了两首诗,讴歌其身姿形态和捕猎能力。诗中有“河东俊鹘真希有,英姿凛凛冲牛斗”这样吟咏:
明朝设有百鸟房,饲养各种禽鸟,其中就有人专养海东青,清初宋起凤《稗说》卷四就记述了一段有关明朝海东青的史事:
百鸟房与虎豹城对,地稍南,为饲养飞禽所。……海青有数种,曰铁线、曰豹花、曰铁脚。独白者乃希世一遇。身小于鹰,喙距利倍之。眼作金光色,雄捷出诸鹰上,遇天鹅直飞干霄,望去碧落中仅星子一点,海青穿入云际,搏击其头目,立置人手,世称能捉天鹅。盖天鹅大逾候雁,且高飞,难以网罗,惟海青得制之。……海青不产中国,皆来自北海,渐次至边。日夕在深山中,不居林木,性又机警。取者尝守候阅月,方得一联,其难致若此。

[明]《明宣宗放鹰猎雁图》中的鹰为海东青。
尽管明朝的海东青十分稀有,但每当皇家猎队出场之际,人们还总能看到海东青的身影,领略鹰击天鹅的浴血场面。黄淮《闻车驾幸海子阅海东青》一诗描述了明成祖时放飞海东青的场景,其诗云:“清晓銮舆出近郊,彩云迎日翠烟消。龙媒立杖黄金饰,鸷鸟摶空白雪毛。”而后解缙亦有诗为之歌咏,其《海东青》诗云:“万里飞来渡海西,灵禽玉爪不沾泥。攒身欲抉群鹅队,展翅能追天马蹄。万里纵横嫌地窄,千层冲突觉天低。何须更结鸾凰友,应与云鹏力量齐。”朱有燉写有《白海青二首》,对能力超群的皇家神鹰倍加推崇,其诗云:“海风秋冷雨初晴,万里飞来白雪轻。朔漠山前新贡物,胡元诗里旧题名。凌云气势天生就,耀日精神玉琢成。清晓驿中星使到,锦绦恩赐自神京。”在明朝人看来,海东青乘风凌云,搏击猎物的气度格外潇洒,甚至捕猎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矫捷。
有明一代,凡是有幸见识海青搏击的文人,都会写诗描述当时的放飞场景,用诗的韵律来刻画鹰击鹘猎的精彩动作,沐昂《蒙恩观海青》诗就表述了现场观赏海东青的激动心情,诗云:“俊鹘来从瀚海东,双眸如电锦鞲中。承恩禁苑初看处,勇气轩腾玉帐风。”不少画家还用丹青彩绘的方式来展现海东青的身姿神态,让海青图像广为流传。明人李昌祺《题白海青图》一诗就是通过欣赏图画而创作的诗歌,其诗有云:“有鸟有鸟海东青,羽仪戍削心性灵。奋身晴滚半空雪,举翮秋摩层汉星。”明朝人还把海东青搏击长空的动作谱成歌曲,通过音律的传递让更多的人来感知放飞的乐趣,《留青日札》卷一九记载说:“今鼓吹中锁剌曲,有名《海东青扑天鹅》,音极嘹亮,盖象其声也。”总之,明朝人对海东青倾洒了所有的爱慕之情。

[清]佚名《狩猎图卷》中有放出海东青的画面,山东天承2009秋季艺术品拍卖品。
满族人对海东青的感情极为深厚,他们继承了祖先女真人放鹰的本领,始终让一代天骄出现在放飞场上。翻开清代文献,我们看到的仍然是人们对海东青的垂爱。清人方式济《龙沙纪略》记载说:“海青即海东青,出辽东,鹰鹘之最俊者,……小而健,能擒天鹅。今出黑龙江左右。”《钦定盛京通志》卷一○七《物产》二《禽类》也说:“海东青亦曰海青,雕之最俊者。”然而到清朝时,海东青的数量已经减少,获取海东青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杨宾《柳边纪略》卷三就记载了东北居民捕捉海东青的方法:
每年十月后即打鹰,总以得海东青为主。海东青者,鹰品之最贵者也,纯白为上,白而杂他毛者次之,灰色者又次之。既得,尽十一月即止,不则更打,若至十二月二十日不得,不复更打矣。得海东青后,杂他鹰遣官送内务府,或朝廷遣大人自取之。送鹰后得海东青,满汉人不敢畜,必进梅勒章京;若色纯白,梅勒章京亦不敢畜,必送内务府矣。凡鹰生山谷林樾间,率有常处,善打鹰者,以物为记,岁岁往,无不遇,惟得差不易耳。视其出入之所,系长绳,张大网,昼夜伏草莽中伺之,人不得行,行则惊去。
古人获取并使用海东青从事田猎,算是享受到了人力难及的最大乐趣。海东青携带着饲养者的一腔心愿直上云端,通过搏击动作而完成使命,给主人的奉献就不仅仅是猎物了。
——原载王赛时《中国古代体育文明》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