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电影《白鹿原》，里面有两个词频频出现，一个叫“乡党”，另一个叫“乡约”。

　　“乡党”我当然熟悉，但对于“乡约”，虽不是第一次听说，但是比较陌生。

　　电影中的“乡党”指老乡，乡里乡亲之意，电影中的“乡约”，指乡里管事的人。乡这词应当现在还在用，但乡约是不是现在还在用，我弄不明白。

　　百度百科对“乡党”有个解释，不长，粘在下面：

　　“乡党[xiāng dǎng]，汉语词汇。指乡里、家乡；乡族朋友。古代五百家为党，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乡，合而称乡党。”

　　乡党作为老乡的用意，常见于陕西关中人对老乡的称呼，其他地域很少见。

　　我知道“乡党”，当然是来自《论语》。《论语》共20篇，其中一篇叫《乡党篇》。《乡党篇》记载了孔子在朝廷、家乡的不同表现。《乡党篇》的第一章说：“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庭，便便言，唯谨尔。”

　　什么意思呢？“孔子在家乡时，非常恭顺，好像不太会说话的样子。他在宗庙和朝廷里，说话明白而流畅，只是说得很谨慎。”

　　人都是环境的产物，就连孔老夫子这样的大圣人也不能免俗。当然这大圣人是后人加封的，孔子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圣人，这是孔子的伟大之处。

　　孔子之所以在乡里乡亲面前表现得非常恭顺，是因为他恰守孝悌之道。当子贡问他什么是士时，他曾经讲过三种人。第一种人，“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第二种人，“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第三种人，”言必信，行必果，踁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孔子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孔子之所以在朝廷说话便便言，显示他充满了自信，这个环境适合于他，他应当就是为朝廷做事的人。但他掌握一个原则，说话谨慎，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就不说。他是一贯主张“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他曾经这样苦口婆心地对他的弟子们说：“侍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他的体会是，在国君面前不能随便说话，要学会察言观色。

　　据《论语》中透露的消息，孔子当年居住的乡党名为达巷党。《论语》当中这样讲：“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

　　因为孔子“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且“学而不厌”，且“入太庙，每事问”，在他生前他已经是大学问家了，在家乡，他获得了“博学”的赞誉。这”博学”，我想至少指他通六艺吧。所谓诗、书、礼、乐、射、御当无所不会。

　　当这博学的称誉传到孔子的耳朵里，孔子还是很高兴的。他一方面高兴，另一方面还得表现出谦虚：“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我的专长是什么呢？是驾车还是射箭？我想应当是驾车吧。相比其射箭，我驾车要好一些。“

　　由百度百科知，“乡约”大概有两层含义。一是乡规民约简称，二是指在乡中管事的人。当然，电影中的“乡约”是指后者。那个叫鹿子霖的人做的就是乡约。《白鹿原》当中的主人公白嘉轩，曾经有一段时间被要求去做乡约，但他坚辞不就。

　　我们先看第一层意思。《宋史·吕大防传》中谈到乡约：“尝为《乡约》曰：‘凡同约者，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 明 沉德符 《野获编补遗·词林·乡绅异法》：“（罗一峯）未几复官，请告里居，立乡约以整顿风俗，其法甚严，莫敢不遵。”《儒林外史》第四八回：“（王玉辉）要纂三部书嘉惠来学。 余大先生 道：‘是那三部？’ 王玉辉道：‘一部礼书，一部字书，一部乡约书。’”

　　我疑心中国的“乡规民约”的启蒙来自《论语》。《论语》当中唯一出现过三次的一段话是“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衅矣夫。”孔子不无体会的说：“以约，失之者鲜矣。”孔子说，人就要知道约束自己，就不大会犯错误。孔子曾对他最好的学生颜回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乡约”成为官职应当是后来的事。陈忠实《白鹿原》对这个官职的来历还真有说明：“皇帝在位时的政权机构齐茬儿废除了，县令改为县长；县下设仓，仓下设保障所；仓里的官员称总乡约，保障所的官员叫乡约。”

　　电影中有个镜头对这件事交待的比较清楚：鹿子霖告诉白嘉轩，县府任命他当了白鹿保障所的“乡约”。白嘉轩大惑不解，说：“乡约怎么成了官名了？”因为这是辛亥革命后出现的新生事物，平常不出门的白嘉轩当然不知道这些事。

　　中国文化有两个突出的特点，一个是它的继承性，2500年的词到现在照样用。比如出现在《论语》当中的“先进”我们现在还在用。另一个特点是它的创新性。词儿还是那个词儿，但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域会赋予不同的含义。比如中央电视台一档栏目就叫《乡约》。

　　“2003年11月3日《乡约》栏目在中央电视台第七套节目首次播出，围绕“精彩人生、快乐访谈”，节目组在田间地头、农家小院、农村场坝、山林渔港对有三农背景的新闻人物进行户外采访，既有吴仁宝、史来贺、袁隆平、郭凤莲这样时代标志性的人物，也有在某一领域做出突出贡献者，他们在领域内做到了全国第一、他们传承着民族文化的薪火、他们热心公益无私奉献、他们用奋斗改变人生。”

　　后来这节目改版了。“2014年1月，《乡约》正式推出新版节目，走进地方，为当地优秀青年现场说媒，本着真人秀、真相亲、真服务的理念，两年中节目的嘉宾有七对喜结连理，还有十几对在热恋当中，被誉为“家门口的真相亲”。节目秉承老版《乡约》户外带观众快乐访谈的节目形态，台上给嘉宾说媒，台下千人围观，现场广泛参与，创造了中国电视的一个独有的样态；2019年8月3日，开始在全新的中央电视台农业农村频道播出。”

　　扯来扯去就扯得远了。到了上午茶的时间，就此打住吧。

　　王蔚

　　山东财经大学教授

　　中国孔子基金会孔子学堂特聘专家

　　2020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