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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与当代价政治文明

2018-08-30 09:20:00  作者:师为公  来源:中国孔子网

  内容摘要:

  《探索与争鸣》2011年1期发表了俞吾金先生《我们究竟需要怎样的人文精神》一文,指陈了目前社会科学研究领域“三种畸变现象”,切中时弊,有振聋发聩之效果。而“神秘化”“宗派化”之畸变又与学术研究严重脱离现实相关。传统文化的复兴以儒学为中心,而儒学的复兴当以《四书》为首要的认知材料,而《四书》的首篇为《大学》。所以,对《大学》的详细解剖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应。目前,“儒学”有无当代价值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而《大学》有无当代价值应是首当其冲的课题,需要作出明确的回答。所谓“当代价值”不仅是指古董式的文物价值,更主要的是指其现实应用价值,即人们常说的古代思想的现代转换。星移斗转,时空变换,思想文化也要与时俱进,新陈代谢,故真理也是相对的。然而自有历久弥新的“不朽”价值在,此即所谓“核心”价值、古今中外人类文明的共识。故孔子论三代文化有“损益”“因革”之见,至今是我们认识文化的基本观念。

  前言:

  《探索与争鸣》2011年1期发表了俞吾金先生《我们究竟需要怎样的人文精神》一文,指陈了目前社会科学研究领域“三种畸变现象”,切中时弊,有振聋发聩之效果。而“神秘化”“宗派化”之畸变又与学术研究严重脱离现实相关。脱离现实一方面表现为纸上谈兵,或者从故纸到古董,从西学到西学,或西学中学互相倒腾。不得已或刻意回避“敏感话题”,成了标语口号式的文字游戏。另一方面则表现为从学院到研究院的象牙塔局限性,不敢走江湖,缺乏鲜活的生命力。所以,在国学复兴的文化大潮中,“儒学”有无当代价值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而争议正是学术复兴和发展的前提条件,应予以充分肯定。然而目前争议的特点是不在“焦点”,反方质问儒学能否转生现代民主,而正方却王顾左右而言他,只提供“心灵鸡汤”。因此,目前真正的学术争论并不在场。在文化史上,正是通过“争鸣”才使是非善恶得以凸显,使世道人心有所归依、真理逐步完善,并形成了思想文化的健康发展。不敢进行或故意封杀真正的学术争论,类同于以“维稳”为借口的“截访”,是饮鸩止渴的短期行为。故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论语·为政》)“攻”字的词义,朱熹引范氏曰:“攻,专治也,故治木石金玉之工曰攻。”此义延伸,可作两种理解:其一,“攻”为批判排斥,因“异端”与“邪说”构成一个带贬义的成语,常指非理性、反文明、不成熟的观念,故“攻乎异端”是人类文明历练的过程,即韩愈所说的“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在儒学史上,孟子“辟杨墨”、贾谊“过秦”、韩愈“原道”都是其伟大的实践,故称为“抵排异端”。其二,“攻”有研习察辨之意,如王夫之所说“小人之利,君子亦谋之以育小人;异端之教,圣人亦察之以辨异端。”(《周易外传》)故“察辨”是一个汲取营养、自我完善的过程,排斥与包容有时是统一的。儒学从来就是一个开放的体系,因此,人们应以批判与学习的态度置身于目前的文化复兴潮流中,各陈己见,求正于方家。我们认为,“儒学”有无当代价值,应以《大学》有无当代价值作为首当其冲的课题,需要作出明确的回答。现代新儒学的当下代表杜维明认为“儒家的基本精神,不仅注重理念,而且注重理念的实际运作。理念方面,就是厘清道、学、政三方面的关系,三者密不可分。”

  一、 政治文明是儒学的根本理想和终极目标

  杜维明认为“‘政’就是在公共生活中体现出来的儒学,特别是体现在社会礼仪和政治制度中的儒学,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儒家‘经世致用’的方面。”《大学》之道的重点正在于此,我们用“政治文明”这个当代人的术语概括它。这也许让人觉得过为时髦而生牵强附会之感,然而袁行霈先生《关于中华文明史的理论思考》就认为“文明可分解为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三个方面。”(2008年)。因为,人类在从野蛮时代跨进文明社会,从文明社会起点发展至今,必定有其内在逻辑和共有的“文明”价值观,此即社会“公德”“公理”或曰“普世”价值。东方的圣人孔子有“大同世界”公天下的理想及“小康社会”的实践设计,古希腊的圣人苏格拉底、柏拉图有类似的《理想国》,释加牟尼及所有宗教的天国“彼岸世界”亦是同一诉求。它形成了人类社会强大的精神力量,不断推动人类的文明向前发展,最终演变为当代人对“政治文明”的诉求。所以,我们用这个术语的目的是从当下向上溯源,使我们下游的人能饮水思源,知道感恩而不至于数典忘宗,浅薄无知。

  儒学的根本理想和终极目标——“政治文明”在《大学》中得到了充分体现,此即所谓的“本”。“本”在《大学》中或指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和终极目标,或指治国平天下的各层面条件。《大学》说:“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此处“本”指《礼运·大同》篇“天下为公”的“大同”理想,在这种社会里,“天理”“良知”为大家共同遵守的“公德”,使人知畏而不敢为非,故“无讼”。而实现这一理想的根本条件就是“政治文明”,具体地说则是要求统治者“以德治国”,故《论语·为政》开宗明义地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大学》亦视其为“本”说:“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因此,三纲之首即为“明明德”,由此形成了儒学“德治”“仁政”的长期追求。而实现这一大条件,必须从个体做起,完善个人品德。所以,《大学》论“本”又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人是社会性生灵,这三层次对“本”的体认,与古人另外的表述是一致的。孟子说:“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离娄上》)因此,《大学》三纲的“明明德”是最高理想,“亲民”“止于至善”是下位的方式方法。而八目以“修身”为中轴、为资本,向上的“齐、治、平”是实现理想的大小方向;向下的“格、致、正、诚”是实现“修身”的过程,是阶段性的成果,是“阶而升”的原始积累。这样我们从《大学》中可获得“三本”:修身、德政、无讼,此三本又可分为“资本、运用、目标”三层。如果说目标是抽象的、形而上的,也可以说是人类的终极追求,应该没有疑义,故不必饶舌。那我们重点看《大学》对后二者的认知,从操作层面看其当代价值。“德政”是“政治文明”的古代表述,其重心何在?为什么要运用它来实现目标。

  1、唯德政才能实现“无讼”的大同理想

  德治是运用层面的总纲,只有由它才能实现“无讼”的大同理想,故《大学》“三纲”首言“明明德”。《论语》“为政以德”一段话有几层含义,朱熹从训诂学角度说:“政之为言正也,所以正人之不正也。德之为言得也,得于心而不失也。”指出为政者要自己品行端正、处事公正,然后实现心安理得、天下清平。这也是德政的起点和基础,并以此形成辐射效应,北辰之喻已有此义。《大学》说:“《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巌巌,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引诗的内容表明统治者的示范效应,这层意思《大学》反复申述,如:“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这种统治者的示范效应,《论语》有形象比喻说:“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民谚则说成:“人随王法草随风”。《礼记·哀公问》公曰:“敢问何谓为政?”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君为正,则百姓从政矣。君之所为,百姓之所从也。君所不为,百姓何从?”《礼记·中庸》说:“《诗》云:‘不显唯德,百辟其刑之。’是以君子笃恭而天下平。”“百辟”可指百官,重点谈官场的示范效应,即上行下效,包括民间所说的“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情形。《大学》后两句中“慎”是正面教诲,“不可不”是强调并言其唯一性,“辟”而及“僇”则昭示违道的可怕后果。换句话说,德政不仅代表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及愿望,同时也蕴含着统治者的最大利益,是其智慧的表现。所以,北辰之喻含有无为而治之意。包咸注曰:“德者无为,犹北辰之不移,而众星共之。” 无为而治产生两种结果:一是不扰民,使百姓安居乐业;二是为政者谨慎修德,为民表率,则可以优游从容,不必劳神苦思。汉初以神仙黄老之术治国,致文景之盛世,《史记》称其“刑错(措)四十年不用”。此之谓“无讼”,已有大同理想境界的雏形。德政就是“政治文明”,在礼崩乐怀的春秋时代,它日益远离现实,故孔子不得不靠回忆历史来反复温习突出它。

  2、“民本”—“民主”是德治、仁政的主要支撑点

  在德治的大观念下,“民本”是其主要支撑点,故《大学》“三纲”之二即为“在亲民”。《尚书》“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是“民本”一词的出处,由此发展演变为当代“政治文明”的核心价值,即“民主”思想和制度。《大学》述此义说:“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可见,“有人”为“有德”的直接结果,即聚拢百姓并获得其支持和拥护。有人认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儒家思想中只有“民本”思想而无“民主”思想,好像二者有天壤之别或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其实“民本”是“民主”的前提,而“民主”是“民本”的必然结果。《大学》在“亲民”观念下述此让人民做主之义说:“《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其中“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两句,就是以人民的意愿决定社会及统治者行为的“民主”之意,也就是说执政者要与人民保持一致,而不是相反。它上承《尚书》的“民本”理念,近承老子“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的说教,到孟子的战国时期则形成了“全民公决”的要求,照亮了后世的文明进程。孟子说:“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与?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如此,然后可以为民父母。”(《梁惠王下》)这就是“民主”,难道还有什么疑义吗?当然,孟子的“全民公决”设想在古代中国并未有形成现代意义上的政治制度,但却在欧洲近代文明中开花结果。这一方面说明孟子的思想具有前瞻性,即具有“圣人之思修”(《淮南子》)的特点;同时说明儒学代表百姓利益立言,极力主张限制王权,追求“政治文明”来实现“大同”理想的思路。相反,则必然君民两败俱伤,祸害社会甚至殃及自然界。故《大学》又说:“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在中国历史上,德、暴两政反复出现,后果昭彰。汉唐盛世是古代“政治文明”最好的时期,皆因汉之文、景及唐太宗三帝深知“民本”之理,并竭诚贯彻《大学》“明明德”之旨。《贞观政要·仁义》太宗曰:“林深则鸟栖,水广则鱼游,仁义积则物自归之。人皆知畏避灾害,不知行仁义则灾害不生。”儒家的“民本”理念虽未能转变为今人所想象的现代民主,但却是支撑华夏文明的中坚力量。在历史上,这一人文理念作用于相权;其中的革命意识,部分作用于皇权的更替。钱穆说:“然则中国传统政体,自当属于一种民主政体,无可辩难。吾人若为言辞之谨慎,当名之曰中国式之民主政治。当知中国政府虽无国会,而中国传统政府之官员,则完全来自民间。既经公开之考试,又分配其员额于全国之各地。又考试按照一定年月,使不断有新分子参加。是不啻中国政府早已全部由民众组织,则政府之意见,不啻即民间之意见。”这是就其组成来说的,就其分工来说,则有谏议大夫、监察御史,已具三权分立之雏形。

  目前国内学者在谈“民主”的时候,常强调中外文化及国情的差异性,多为强词夺理的浅薄之见。上世纪在走向共和的辛亥革命风云及其后的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新儒学为中心的国学潮流中,“民主”都是关键词而少有争议。为什么到了21世纪,反而犹豫徘徊、犹抱琵琶半遮面了呢?这实际上是文革“封建法西斯专政”的遗毒和政治制度改革滞后的反映,于理不顺,也不能获得传统文化的支持。一般说来,民心即“公意”,最能接近“公理”,也是天意的反映,故而在儒学思想中它被作为执政者之矩范。《尚书》说:“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因而,为民请命即是“替天行道”。王夫之说:“民之所好,民之所恶,矩之所自出也。有絜矩之道,则己好民之好,恶民之恶矣。乃‘所恶于上,毋以使下’,则为上者必有不利其私者矣;‘所恶于下,毋以事上’,则为下者必有不遂其欲者矣。君子只于天理人情上絜著个均平方正之矩,使一国率而由之。则好民之所好,民即有不好者,要非其所不可好也;恶民之所恶,民即有不恶者,要非其所不当恶也。”这段话既指出了为执政者之矩范,又指出了民心即“公意”的具体特点,即其是代表大多数人意志的,同时也必然违背少数人的意志,损害或约束少数人的利益。所谓“絜矩之道”,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恕道,《大学》作了详细剖析,王夫之所引两“所恶”句即其中内容。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恕道,在欧洲近代民主社会的建设中被作为“人权”的定义。因此,中外文化在对“民主”的认识上并无本质差异,所异者枝节皮毛耳。那些曲解其“同”而别有用心地放大其“异”的说教,乃是因为“民主”制度有“不利其私者”“不遂其欲者”的公共约束作用力,而使其不能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罢了。

  3、“民本”—“民主”的作用就是限制权力

  “民本”的反面是“君本”,它只看到执政者的狭隘利益,价值观扭曲;“民主”的反面是“朕即国家”的“君主”,即绝对权力。先秦法家片面强调用君主“独裁”来治国,视民如草芥,必然弃德用暴,赤裸裸的反人民。在“伐无道,诛暴秦”的秦末农民大起义中,儒家的“民本”理念曾一度复苏;但从陈胜、吴广的“狐鸣鱼书”到汉高祖的“龙种”神话,则用“君权神授”的宗教外衣,局部阉割了儒家“君权民授”的理念,形成其后千余年的谶纬神学,是半遮半掩的“独裁”。这也说明儒家的“民本”观具有超前性的特点。为什么要限制权力呢?首先是因为“权力”左右着国家、社会的发展方向,具有全局性、方向性的作用,即上文所说的统治者的示范效应。其次,它牵涉到人民、国家、君主三个层次利益关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如何限制权力呢?其支撑点之一是执政者不得以权谋私,追求“富民”而不“富国”。《大学》说:“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又引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儒家以“民本”为政治文明的起点,并在限制统治者的基础上,来实现对百姓“富之”“教之”的两个文明的建设,向“无讼”的大同理想靠拢。法家以“君本”作其学说的起点,接下来就是“弱民”“富国”的认识,与儒学呈冰炭不相容之势。“富民”而不“富国”的认识,自古就不能为一般人所理解。《论语》:“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有若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这就使“藏粮于民”“藏财于民”的观念,而哀公一时难以理解。在儒家看来,年饥(荒年)的最大受害者是百姓,执政者应首先关注民生疾苦,实行救灾措施来保护生产力;而不能以保证行政支出为理由来加重赋税。相反,应减少公共支出来保证救灾措施,救嗷嗷待哺之民于水深火热之中,此即孔子“去兵”“去食”而只保留“民信之”的政治观念。《荀子·王制》说:“故修礼者王,为政者强,取民者安,聚敛者亡。故王者富民,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实府库,筐箧已富,而百姓贫,夫是之谓上溢而下漏。”《贞观政要》记述唐太宗“富民”而反对“富国”的认识说:“隋开皇十四年大旱,人多饥乏。是时仓库盈溢,竟不许赈济,乃令百姓逐粮。随文不怜百姓而惜仓库,比至末年,计天下储积,得供五六十年。炀帝恃此富饶,所以奢华无道,遂至灭亡。炀帝失国,亦此之由。凡理国者,务积于人,不在盈其仓库。古人云:‘百姓不足,君孰与足?’但使仓库可备凶年,此外何烦储蓄!后嗣若贤,自能保其天下;如其不肖,多积仓库,徒益其奢侈,危亡之本也。”《礼记》述“去食”之意说:“岁凶,年谷不登,,君膳不祭肺,马不食谷,驰道不除,祭事不县(悬),大夫不食梁,士饮酒不乐。”[3]这是执政者要与人民保持一致的必然结果,不可不深思而慎取。王夫之说:“慎者,慎之于正而不使有辟也。慎于正而不使有辟者,好恶也。好恶者,君子之以内严于意,而外修其身者也。……以絜民之好恶而好恶之,则为‘民之父母’;任其好恶之辟而德二三,则‘为天下僇’。故君子之抚有人土财用者,必先慎之乎此也。又曰‘有德此有人’则以慎其好恶之几得之于心者,慊乎人心之所同然;而措夫好恶之用行之于道者,尽夫众心之攸好;故臣民一率其举错用缓之公,知其大公至正而 归之也。”《晏子春秋》记载有齐国受灾而景公不恤民救灾,而“致歌者”的高消费行为,正是“任其好恶之辟而德二三,则‘为天下僇’”的行为,受到了晏子的严厉批判。晏子的做法正是孔子“勿欺也,而犯之”的事君之道,在“谏而不入”的情况下,晏子不得不以“辞职”的极端手段来终止景公的倒行逆施,读来发人深省。因此,“民本”意识是“君君”的重要标志。《贞观政要·君道》记载:唐太宗李世民说:“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理而下乱者。”在近代社会的民主建设中,执政者及其国家政权保护人民、为民谋利是其职责和存在的理由,现德国政府悬挂着爱因斯坦的名言:国家是为了人民,而不应是人民为了国家。(转引《光明日报》)

  4、用先进,明吏治

  “用先进”是孔子破除奴隶社会世卿世禄制度的根本吏治思想,它试图用釜底抽薪的方法埋葬封建制,取而代之以尧舜时代的选贤举能公天下制度,故曰“雍也可使南面。”所以,到战国也就实际发生了时代转型,就是贵族血统制权力式微,“人才竞争”的权力开放时代到来了,并影响着后世的吏治走向。《大学》继承和阐明了相关认识,它说:“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这里有两层观念,其一就是“天命靡常”的忧患意识,其二是“得人心者得天下”的“权力民授”观念。孟子说:“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其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离娄上》)在人类社会发展的过程中,政治文明与政治腐败是孪生兄弟,此消彼长。而政治腐败的重心则是吏治腐败,故为《大学》关注的重心之一。吏治清廉涉及两个方面,其一是选贤举能,后世演变为选举制;其二是罢黜奸邪,后世演变为监察弹劾制度。而选贤举能最理想的是选拔德才兼备之人,其次是有德才逊者。《大学》说:“《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它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这里强调的是德为主,才次之。人人都有自己的历史局限性,君子与众不同之处在于能克服它、限制它。否则,就会被私欲亲情束缚而不能持守公道,故吏治腐败的表现之一是“任人唯亲”。《大学》说:“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这段话从各个方面指出了人性的的弱点,它也是君子必须“正心修身”的原因。《左传》子产对尹何为官之道的批评是其典型。《易》曰“君子道消,小人道长。” 吏治腐败的关键是小人当道。《大学》述小人之害说:“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故孟子说:“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 (《离娄上》)与此相关,孟子还有“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的命题,强调选拔人才时“仁德”的重要性。尤其要警惕有才无德之人的危害,故《论语》有“刚毅木呐近仁”“巧言令色,鲜矣仁”的对比之言。《荀子·哀公》:哀公问于孔子曰:“请问取人?”孔子对曰:“无取健,无取詌(通钳),无取口谆。 健,贪也;詌,乱也;口啍,诞也。故弓调而后求劲焉,马服而后求良焉,士信悫而后求知能焉,士不信悫而多知能,譬之其豺狼也,不可以身尒(迩)也。”这一内容又见于《孔子家语·五仪解》,为当时所信服。《贞观政要·择官》魏征对唐太宗说:“知人之事,自古为难,故考绩黜陟,察其善恶。今欲求人,必须审访其行。若知其善,然后用之,设令此人不能济事,只是才力不及,不为大害。误用恶人,假令强干,为害极多。”所以,在中国历史上,君子与小人的忠奸政治冲突,始终是时代最鲜活的记忆,著之竹帛,流播民间。明吏治的另一内容是新陈代谢的退出制度,与儒学的批判精神及孔孟“恶不仁”“恶乡愿”的思维相一致。《大学》说:“惟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惟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 故尧除四凶,周公诛管、蔡,石碏大义灭亲。这方面的最高形式是针对天子的“革命”,故《易》有“革”卦,系辞说:“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

  公天下选贤举能的吏治在中国历史上除“革命”外,虽一般不能用于改变皇权,但却可作用于相权及以下官吏。从“察举”到“科举”,反映了千年政治制度对它的依赖性,是华夏文明中的光点之一。“科举”制度传入欧洲,是破除其贵族制的强大精神力量,直接促成了资产阶级近代民主制度中的选举制。晚清时期,西学东渐,欧风美雨又反哺华夏,促成了孙中山走向“共和”的资产阶级革命。《大学》相关精神也就有了穿透时空的力量,它的当代价值也是显而易见的了。

  “政治文明”的反面是政治黑暗,《大学》在末章还集中对政治黑暗的恶果予以警示。近代革命思想家章太炎说:“历来政治不良,悉坐《大学》末章之病。所谓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一也;人之彦圣,媢疾以恶之,二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三也。三者亡国之原则,从古到今二三千年,无有不相应者。反之,即可以平天下。是故《大学》者,平天下之原则也。从仁义起,至平天下止,一切学问,皆包括其中,治国者,应知其总汇在此。”其中两条属上文所分析的民主(以百姓心为心)、民生(富民而不富国),而另一条  则是吏治问题。以此来看,《大学》不仅充分展示了儒学“政治文明”的理念,而且可以直接转换为现代社会的精神财富,是不难理解的。可惜的是“政治文明”在目前的学术研究中“犹抱琵琶半遮面”,让人爱恨交加;而“官二代”“富二代”的社会灾难,却不敢直面“吏治腐败”的根源。

  二、社会“政治文明”的个体素质要求

  杜维明认为“‘道’是儒家思想中的核心价值,其主体是身心哲学。”《大学》三纲八目的人才观,关键在成就君子的“道心”。社会文明进步的条件在人才,而起关键作用的人才在官吏,官场中起作用的人才在高端。儒学人才培养的目标是治国平天下的高端人才,故子曰:“雍也可使南面。”而《大学》教育的八目,就以完善个体素质的“修身”作中枢,那是为政者行仁政的资本,据此才可向上发展。《大学》说:“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在西方及受宗教文化影响较深的国家、民族,宗教对社会群体及个人有强大的约束力量,是成就民族精神和完善个人道德的三大支柱之一。在中国,由于周礼“敬鬼神而远之”的人文精神及“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事实,而使宗教在士大夫阶层处于边缘化地位,在国人精神文明的建设中份额不足。因此,中华民族精神及君子的“士德”凸显出“儒”的特点,那就是靠读书来明理,以“慎独”来修身养性,用“成仁取义”的实践来名垂青史、惠泽远扬。难怪有人把儒学称为“儒教”,这是从其类似宗教的功能来说的。《大学》的教化作用亦体现了相关精神,成就了华夏文明。现缕析如下;

  1、 公民意识的培养及成人教育

  《大学》说:“《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首段引诗常为人忽略,而它有培养公民意识的价值,体现了儒家的“民本”思想。从字面上理解,是说“千里江山,是人民休养生息的地方。”这种观念与“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天壤之别,应予以充分肯定。公民意识还与另外两种精神相联系,其一是对统治阶级“谦冲自牧”“视民如伤”“民胞物与”的平等意识之灌输;其二是对百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的人格尊严教育。第二段“子曰诗云”涉及到“人禽之辨”的命题,“缗蛮黄鸟,止于丘隅。”是对动物生存智慧的观察和总结,“子曰”则是对人类提出更高的要求,即超脱动物生存本能的限制,培养人类特有的健康精神生活。接下来第三段拈出了“五伦”,即社会对公民的基本要求,古人又称为“成人”教育。孔子“可以人而不如鸟乎!”之问,就是要求人摆脱生理意义的束缚,而成为道义上的人。否则的话,则谓之“不成人”。《论语·宪问》子路问成人。子曰:“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这里所说的是做人之本分,也是“人禽之辨”的关键。孟子在谈此“五伦”之前说:“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 (滕文公上) 孟子又说过:“人之异于禽兽者几稀,庶人去之,君子存之”的话,这里孟子没有贱视庶人之意,而是强调教育的重要性,庶人与君子同禽兽的距离是不同的。因为人与动物生存本能方面的共性,二者无绝对的界限,只有接受人伦道德的底线,才能成为社会公民。君子、圣人则逐渐提高,层层超越。《荀子·哀公》:孔子曰:“人有五仪,有庸人,有士,有君子,有贤人,有大圣。”《孔子家语·五仪解》引此语,还有“审此五仪,则至道毕矣”两句。所以,五伦的要求是社会文明的最低要求,即对百姓公民资格的要求。

  2、 切磋琢磨的学问及君子理想

  具备公民资格才能成为社会的人,这种教育可以通过家庭教养、社会生活或学校的中小学教

  育来完成,而“大学”则有君子理想的更高要求。故《大学》开宗明义地述说“三纲”,三纲是培养治国平天下人才的关键,故为“大学之道”。为何要成为君子?《大学》说:“《诗》云:‘瞻彼淇澳,绿竹漪漪。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僴兮者,恂慄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圣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这一段话又可分为几层:学与修是基础,同时包括了知与行两个方面。学与修到一定时候,就会有效果,“恂慄”是心灵净化,“威仪”是其外在之“文”。最终结果是圣、智。“终不可諠”为超凡之智,“圣德至善”当然为“圣”,“民之不能忘”则是“立人达人”之社会效果。

  在《大学》的框架下,以三纲、八目来说明为何要培养君子及如何成为君子的问题,文与质之辨未多涉及。如果说三纲是总目标,那八目则是循序渐进的进程:格物、致知是从启蒙教育开始的求学,偏在智育;正心、诚意、修身是在基础教育的基础上的修行实践,偏在德育;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在前二者的基础上的实践应用,由小到大。与循序渐进相关的是学不躐等的认识。故《大学》正反申说二者说:“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在分别论述之中,八目的起点“格物”是最有争议的话题,章太炎认为有七十二家之歧异。除了人睁眼看世界后本能的求知欲望,即“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的诉求外,它应涉及哲学中“我从哪里来”的根本问题,即对五伦中“为人子,止于孝” 之认识。《论语·学而》有子曰:“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王阳明认为,孝道就是君子之德的根芽,是成人教育的基础,并认为佛教无父无君,就是无根的教育而不能实行。所以,孝道在五伦中地位最高,在先秦经典中凌驾于君臣之上,面对“忠孝不能两全”的局面时,首选孝道,故可“为父绝君”。天不变,道亦不变。父慈子孝的感情说到底源于人类生命延续的法则,与动物界哺乳类父子的责任与义务类同。如果法则变了,父慈子孝的感情及责任与义务等也会发生局部或整体的变化。目前“试管婴儿”的出现,已呈现子女不知其父、母的现实,使父慈子孝的伦理残缺不全。

  在学习方法上,《中庸》有“学、问、思、辨、行”的分析,可与《大学》互补。而成就君子之德的效果,《大学》也涉及到心理素质、外在威仪等方面。《论语》中有多方面的论述,如“君子不忧不惧”“君子不器”等。 还常与小人对言,以彰显其区别。如“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等等。如按《荀子·哀公》孔子对人群的分类,君子恰又处在中间位置,在庸人、士人之上,在贤人、圣人之下,是中上程度的要求。而小人应在庸人之下,位于人禽之间的地段。在回答哀公问“何如斯可谓之君子”时,孔子说:“所谓君子者,言忠信而心不德,仁义在身而色不伐,思虑通明而辞不争,故犹然如将可及者,君子也。” 《孔子家语·五仪解》引此语后两句作“笃行信道,自强不息,油然若将可越而终不可及者,此则君子也。”所以,按儒家的吏治观念,只有成为君子才具有治国平天下的资格,成为政治人才。小人是文明政治必须首先教育约束的对象,教而不改则为排斥、甚或打压的群体,一般说来是社会进步的消极力量。

  在现代文明社会中,无论是民选国家元首、各级官吏,均须清白,无道德上的污点,仍是“君子”之标准。如有丑闻,必须接受舆论监督、司法调查、公民裁决。因此,对君子理想的追求,是古今读书人的共同目标,也是社会文明向上的要求。在心理素质方面,《大学》又强调了以下两点:忠恕之德,忧患意识。

  3、忠恕之德与当下的人权理念

  君子之德的最重要构成是“恕”道,故《论语》子贡问“有一言而可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孔子语曾子“吾道一以贯之”时,曾子的理解是:“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可见其重要性。在《大学》中,“恕”道被称为“絜矩之道”,详析之曰:“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成语说成“设身处地”“知人论世”,今人称为“换位思考”,皆“恕”道之意。“恕”道是君子的品格,也是“民本”——“民主”认知的前提,又是现代西方“人权理念”的基础,上文已有涉及,其现代价值不言而喻。孟子说:“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尽心上)所谓“不得志”是指不为世用,但能修身“得己”。因此,由“恕”道及其延伸的现代“人权理念”小可完善个体道德人格,大可经世济民。对于前者,可形成孟子所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精神。陈独秀说:“人各有自主之权,绝无奴役他人之权利,亦绝无以奴自处之义务。奴隶云者,古之昏弱对于强暴之横夺,而失其自由权利之称者也。”(转引《光明日报》2010年5月4日,第10版)对于后者,则要形成有如《大学》所说的“有容”襟怀。此即老子“江海所以为百川王者,以其能下之”之旨;魏征劝太宗《十思疏》说成“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钱穆说:“政治事业,乃彻底的一种英雄领袖的事业,而干政治者,又绝不当以政事表显其英雄之才情,完成其领袖之地位。而在能以英雄才情领袖地位尽瘁牺牲于政事。故大政治家绝不当骄暴,更不当奢纵。而最要者,其理想虽高出一切,其自负虽不可一世,而其笃实光辉处,则在其能屈抑自己之英武,而返身回到群众集团中。”只有这种“天下为公”的心理素质,才能实现民主,走向无讼的“大同”社会。与“恕”相连的是“忠”,古人有“尽己之谓忠”之训诂。王夫之说:“己所不愿,则推人之必不愿而勿施之,是恕。推己所不愿,而必然勿施,则忠矣。”

  4、临深履薄的忧患意识

  忧患意识是君子必备的又一品格,它源于“殷鉴”,是周公作周礼的基本思想之一,这方面的论述备于《尚书》。《大学》从两个方面涉及它,其一是统治者临深履薄的权力观。它说:“《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监于殷,峻命不易。’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引诗体现了“天命靡常”的基本认识,是儒学远离宗教的重要人文观念;“得众”则与“民本”思想直接相连,形成了治国平天下之君子的正确公共意识。古代“天下为公”的权力观、孙中山的“主权在民”认识,皆可溯源于此。现代民主社会“公权力”的概念、民选制度等,均可视为“天命靡常”的观念转换。其二是君子修养“慎独”时的相关心理,《大学》说:“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这种认识要求君子在接受社会监督的同时,首先要有心灵的自我监督,或曰“心约”。人是社会性动物,其所作所为很难不为人知,总有蛛丝马迹可寻。“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即相关信息的反馈,故《大学》又说:“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民间则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又说:若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此认识,君子的道德才能成为自觉,达到“安而行之”之境界,而非“利而行之”“勉强而行之”。由此精神,才能做到“君子坦荡荡”,进而转换出现代社会的“新闻自由”“舆论监督”。不仅如此,现代社会的“隐私”观念亦与此相关。一般说来,公民的“隐私”受法律保护,与其个体性、家庭型、私秘自由相关;但触犯法律的行为如家庭暴力等则不受法律保护,而要予以法律干预。同时,对公民属“隐私”的部分,对掌握公权力的官吏来说则不属“隐私”。因为从天子到公卿、士大夫必须接受舆论监督,并自古形成了悠久的传统。除极端黑暗的专制暴政期之外,史官有“秉笔直书”的史德要求;为防止干预史书写作,有修前朝不修当朝的规矩。文人创作有“文以载道”的强烈使命意识,故子曰“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此即《春秋》“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的批判精神。所以古人认为国家兴亡、社会美恶都是统治者的责任,百姓不任其咎。《贞观政要》记载,唐太宗询问史官,他能否看史官所记《起居注》等,主管大臣不仅严词予以拒绝,而且借机对其进行教育。所以,忧患意识不仅促成士人及统治者人生之“慎独”,同时使其顾及死后之盖棺论定及子孙后代。

  传统文化的忧患意识反对的是饮鸩止渴的短期行为,追求的是“积善治家必有余庆”的后福,形成了源远流长的家国情怀。“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遂成了亘古常新的说教,对纠正西方文化的享乐主义、极端个人主义极有教益;对改变当代中国某些人群的畸形消费行为、“过把瘾就死”的末世心态亦如暮鼓晨钟。孔子谓宰予曰:“违山十里,蟪虫之声,犹在于耳,故政事莫如应之。”

  5、 成己成物与终极理想

  从培养公民意识开始,到成就君子以至贤圣的理想,崇高的人格和健康的人生价值也就显现出来了,而这正是目前道德教育的缺失和亟待补课的“当务之急”。明明德、亲民的具体行为遂成就了“止于至善”的抽象结果。《大学》说:“《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 仁亲为具体表现,“惟善以为宝”则是心性素质。《论语》孔子要求君子“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这就是成己成物的人生终极理想。孟子则有“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的表述。孔门弟子宓子贱回答其师“自汝之仕,何得何亡”之问时说:“自来仕者无亡,而有所得者三:始诵之,今得而行之,是学益明也;俸禄所供,被及亲戚,是骨肉益亲也;虽有公事,而兼以吊死问疾,是朋友笃也。”他的回答,受到孔子的极力赞扬。宓子贱以自己学以致用的政事实践,不仅靠俸禄完善了事亲、事友两层人伦之礼。而“学益明”则使其深刻理解圣人之教的价值,坚定了其信念。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因此,水德体现了“至善”之道。《荀子·宥坐》载:孔子观于东流之水,子贡问于孔子曰:“君子之所以见大水必观焉者是何?”孔子曰:“夫水,大遍与诸生,而无为也,似德。其流也,埤下裾拘,必循其理,似义。其洸洸乎不淈尽,似道。若有決行之,其应佚若声响。其赴百仞之谷不惧,似勇。主量必平,似法。盈不求概,似正。淖约微达,似察。以出以入,以就鲜絜,似善化。其万折也必东,似志。是故君子见大水必观焉。”

  德者,本也。故古人以礼义为做人之本,不可须臾离身,而曰“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从根本来说这是必须遵循的天道,为三才之常。王夫之说:“天下亦变矣,变而非能改其常,则必有以为之主。无主则不足与始,无主则不足与继,岂惟家之有宗庙,国之有社稷哉?”

  杜甫《春夜喜雨》中“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两句诗,是水德的另一种表述。孔子周游列国,惶惶若丧家之犬;苏格拉底接受古希腊的死刑判决;佛祖舍身饲虎,基督肩负十字架。中外的古圣先贤以水德的精神意志成就了自我,也拯救了世道人心,拨正了人类文明的航向。此即所谓“核心价值”,永远具有当代价值,值得今人深长思之,以避免21世纪人类灭亡的命运。

编辑:宋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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