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堂先生近照
清晨的夏威夷大学校园里,古木参天,繁花似锦,百鸟争鸣。一群群背着书包、提着计算机的学生们纷纷步入校园,开始一天新的知识探求。人群中常见一位老者,在树影斑驳的林荫道上从容漫步。他面如佛相,神情安祥,高大的身躯略有些弯曲,但精神矍铄。与他擦身而过的学子大都不认识他,而中年以上的教授们会热情地与他打招呼「罗教授,早。」
这位老者便是罗锦堂先生,夏大东亚语言系的荣休教授。虽然离开讲台已十多载,罗先生却从未离开这所他曾执教三十多个春秋的校园,每天清早在校园里散步一圈之后,即入图书馆,阅览典籍查找资料。他偶尔抬头,凝望着那些埋首书堆里的青年学子的背影,仿佛间自己年轻的身影与他们重叠,60年前求学的点点滴滴又浮现于眼前。
1927年,锦堂先生出生于人文历史厚重的甘肃陇西。在中华史典籍中,陇西是秦文化、唐文化的发源地,承载着两千多年厚重的人文历史。早在战国时期就有了「陇西」地名的记载。甘肃省的简称「陇」就是从陇西重要的历史地位得来的。家喻户晓的唐太宗李世民、著名诗人李白和李贺皆与陇西有深厚的渊源。
锦堂先生家有五男两女,他排行最末,乳名五全。两岁时,适逢陇西严重干旱,闹飢荒。周遭的树皮草根都被人挖尽,飢饿的狗吃了死人的肉,两眼发红。村子里更是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罗家在当地属大户,雇有十几个长工,日子尚过得去。有一天,两岁的五全坐在院门口独自玩耍,突然被人带走。全家人急得不知所措,做娘的一想到小儿子可能会成了飢饿者的盘中餐,哭得死去活来。至傍晚,五全突然被人完好送回来。母亲惊喜不已,赶紧跑到厨房拿两个馍馍以致谢。那时期能有馍馍裹腹,简直是奢侈。待母亲由厨房出来时,那人已匆匆离去,再也没有出现过。大姐唯恐人家调包,她记得五全耳后有颗痣,一查看,果然是亲弟弟,一家人那颗受惊的心方平静下来。
罗锦堂全家福(前右一为罗锦堂)
时至入学年龄,父母给他取了学名锦堂,并送他去县里最好的小学。起初他不习惯,同学叫罗锦堂他不理会,似乎与他无关。锦堂自幼聪颖悟性高,所学课文即能成诵,小学五年级时,老师出了个作文题「我的母亲」。九岁丧母的罗锦堂在文中倾诉了丧母的切肤之痛。老师读毕,又圈又点。还把作文贴在墙上让大家阅读。进入初中后,老师依其名给他取了个字叫云卿。他认爲「卿」为官名,加之锦堂,富贵气太重,但父母授名不能违,何不在字「云卿」上稍作变易?于是擅自改为云霖,意为云中的甘霖。他要以滋润苍生的甘霖,降福世人,造福天下。懵懂少年心智理想的走向,往往左右一个人衆生的行事作派。
英年早逝的秀才伯父留下的大量书籍,成了锦堂先生走进古典文学殿堂的启蒙老师。他经常去翻看不同时期的诗词,喜欢的便抄下来吟诵。虽然那时未能完全明白诗词的章法,却已初试写诗,曾写了一首五言古诗《种树》:手种庭前树/何年始放花/香荫笼四里/绿叶拂千家/把酒频邀友/谈诗共品茶/还当长夏日/避暑夕阳斜。
罗锦堂将此诗寄给当地名宿,前清进士祁少昙先生请教。不久接到回信:伏读惠什,有诗才,有诗品,有诗味。循是以进,驰骋风骚,凌轹唐宗,亦易事也。云云。评价之高,令少年锦堂欣喜莫名。一代宿儒竟为小孩子复函,成爲一时佳话,在当地传开来。
正值习画蝴蝶的罗锦堂,在甘肃和平日报上偶见一幅甘肃画坛高手裴建准将军的一幅蝴蝶图,极为喜欢,并依画写了首古体长诗寄至报社,转交给裴将军。诗云:
裴将军画蝶歌
南谷将军善画蝶, 罗浮春暖玉枝歇。
南谷将军善画马, 丹青以来无及者。
画马画蝶数十年, 将军之名到处传。
将军之名传不朽, 至今已在人人口。
素绢轻拂出真龙, 一洗万古凡马空。
笔下飘然落彩凤, 风致翩翩香影动。
蝶飞万丈高入云, 马行千里乘长风。
我今于蝶多所好, 画者虽多妙者少。
将军于蝶多所长, 图成浑不让滕王。
君不见:
庄生曾为漆园叟, 梦里乾坤非我有。
此身愿向画中投, 栩栩长作逍遥游。
不想很快收到60多岁的裴将军的亲笔回函,和平日报还将他的诗刊登出来,编者按语云:作者为十三嵗少年,然犹及学识于其乡先辈祁少昙先生。故属词比事,颇有法度,蝶马对照,前半平行,后半侧重画蝶,宾主判然,布局可谓稳贴。于此艺文衰敝之时,以一中学生而即具此根底,且擅绘事,宜勇猛精进,则执陇上艺坛牛耳,可爲予卜。编者评价之高,对于一名青少年来说是莫大的荣誉。从此锦堂浸淫于古典文学之中。
1948年夏,罗锦堂以全年级第一名的成绩被保送到国立上海复旦大学医学系。待抵达学校,报完到后,突然接到教务处来信:该生罗锦堂由教育部改保送国立台湾大学医学院。限9月10日之前报到,否则取消资格。后来得知自己的名额被另一名甘肃的学生替换,祇因他家人给教育部某人送了一只火腿。这只火腿将锦堂的命运完全改变。当时已八月份。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是万般无奈。从未出过远门的锦堂,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独自负笈陌生的台湾。
校长傅斯年
台大的前身是1928年日本在台湾设立的台北帝国大学。1945年日本投降后由中华民国接收并改为国立台湾大学。罗锦堂尚未等到学校开学,便出了一场车祸;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台风天气中行走,被一辆军用大卡车撞倒,浑身血流不止。被送进医院后,他从昏迷中醒过来,赶紧摸一下自己的头,看头还在不在,头在就好,就能活着。肇事者是个双肩上有着两颗星,知书达礼的军官,他主动承担了一切医疗费用,以至罗锦堂能在医院疗养数月后方出院。
大半年过去了,大脑的阵痛尚未消除,医学系的课程已无法跟上,祇好弃医投文。他来到中文系面试,依系主任台静农先生的要求,以蝴蝶为题,当即赋诗。罗锦堂略思片刻,即写出一首「咏蝶」的七言绝句:好餐白露性孤高/不逐落花四处飘/莫笑此君筋骨小/也能展翅上青霄。诗句高逸古雅,台先生点头称好,嘉许再三。罗锦堂就这般阴差阳错地进入他钟情的文学天地。
机会难得,罗锦堂如飢似渴地学习,同时也很活跃于校内各种演讲比赛,论文比赛等。还被班级推选为班代表,既而选为学生自治会主席,曾代表学生去机场迎接新校长傅斯年。新校长上任三把火,首先将学生自治会改名,认为学生不能自治,祇能代表。罗锦堂提出改名为联合会代表会,傅校长则认为代表会联合会更合适。
在学生心目中,傅校长是个敢讲敢做的「傅大砲」,他勇于将砲火对准皇亲国戚,向宋子文、孔祥熙的贪污腐败行为挑战。对校内混乱不堪的教学体制严抓肃改,经校长一番雷厉风行的整顿,台大校风立刻焕然一新。
有一段时间,傅校长把台大中文系的图书馆关闭了,招致学生不满,大家推荐罗锦堂去见校长,要求开放图书馆。校长室里,祇见傅公手托烟斗,仰首问道「你来有什么事?」罗锦堂将同学们的意见呈上。傅校长认为图书馆里都是共产党的书,尤其很多俄国小说,所以要关闭。「你有什么意见?」「我是代表大家。」岂料傅校长猛一拍桌子,「大家,共产党就是靠大家的名义造反的。」言下之意罗就是共产党。那时说谁是共产党是要被杀头的。「共产党造反,我没有造反,我是代表大家来请求。」「你是哪里人?」「我是甘肃人。」「甘肃就没有一个读书人。」「甘肃没有一个读书人难道我就不能读书吗?!」「你读什么书?」「我读《楚辞》」。罗列举了每个朝代名人写的有关楚辞的理论和注释以及郭沫若的《屈原》。校长点点头说,郭沫若的《屈原》值得看。罗锦堂一听,反问道,「傅校长,郭沫若不是共产党吗?您为什么让我看共产当的书呢?」傅公被问得哑口无言。「回去!回去!我跟你们系主任谈。」将罗锦堂轰了出来。他把见校长的情形与系主任台静农一讲,台先生哈哈大笑,说「傅校长就是这样的人。」
傅斯年校长
在期末考试的历代诗选考场中,老师出了一道题「读杜甫诗后」,罗锦堂很快成诗并第一个交卷离开,正碰上坐着别克车在校园巡视的傅校长。他下车进了罗锦堂所在的教室,拿起他的试卷看了看,问台静农该卷考生是谁,这么早交卷?台先生说,他就是你曾骂过的那个没有读过书的甘肃人。傅笑笑,「唉呀,我都忘记了。」可谓不打不相识,此后,傅校长对这位甘肃学生另眼相看。
1950年12月,傅斯年在省议会厅答覆参议员郭国基有关台大招生放宽尺度等问题时,因过度激动,患脑溢血而猝逝。全校上下一片悲哀,身无分文的罗锦堂跑去学校的学生福利社赊帐买了一块白布,用毛笔写上「痛失良师」,和同学们一起到省议会去找郭国基抗议,郭国基闻风逃匿,学生没了目标。在回校的路上,同学们提出,向学校要求,将傅校长葬在台大校园里。罗锦堂随即向代理校长沈刚伯转达了学生的要求。沈觉得此建议很好,于是成立了治丧委员会。墓地选在校门口旁的原植物标本区,该处植物种类繁密茂盛。进台大即是傅园。出葬的时候,罗锦堂代表全校师生,在新生南路上,从傅斯年侄子傅乐成手中接过傅公骨灰盒,捧至墓前,在旁人的协助下,并将它轻轻置入墓中。代联会还掏钱晒洗了三千张傅公的照片,送葬时见人就赠送。三十年后,罗先生应邀回台大做客座教授时,慨叹台大时过境迁,惟一未变者,傅园也。即赋诗以纪念傅公。诗云:当时曾记傅园旁/月夜扶人过短墙/地老天荒惊世变/傅园依就好风光。
研究生时期
罗锦堂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中文系,并很幸运地成为十六名报考研究生的考生中,唯一一名被录取者。接到录取通知书时,罗堂先生悲喜交加,喜的是能被录取,机会来之不易;悲的是自己太穷,念不起学。其时,两岸音讯隔绝,无法得到家人的支助。当晚,锦堂先生拜访甲骨文老师董作宾,将自己放弃攻读研究生的决定告诉董先生,董先生很诧异,别人考不上,你为何放弃良机。他如实将自己的情形道来,200元台币的学费交不起,就连每月90元的生活费都没着落。正在此时,中央研究院院长朱家骅来访。他办了个《大陆杂志》月刊。朱家骅是发行人,董作宾为社长。董先生想了想,说「你给我们杂志社当校对好了。我每个月给你150元。你90元吃饭,剩下的买些肥皂,牙膏等日用品吧。」转身与朱家骅商量。朱看了看罗氏,点点头。恩师解难,学业得以继续。而学生知恩报答的方式便是学业有成。有位学者曾说过,继董作宾以后,懂得甲古文最多者非罗锦堂莫属。
好事成双,美国哈佛大学提供给台大一笔经费作奖学金,学校在五、六个不同专业的研究生中挑选,最后决定将奖学金颁给罗锦堂。每个月三百元美元,那时教授的工资都没有那么多。拿到钱,欣喜若狂的锦堂先生赶紧买了一本英语词典,每次查找单词都要去图书馆,排长队借用,还不敢占用太久,其他学生也等着用,当时学生们连字典都买不起。后来他又买了一套十三经,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富翁。那个年代的学生都很清平,班上女生之间买只香蕉,也要分成两半分享着吃。罗锦堂的境况改善以后,能够买些香蕉零食送给女生,可谓有福同享。三年的研究生念得很丰富。
董作宾先生
替杂志校稿的那段时光,罗锦堂常与董作宾先生联系,董先生鼓励他向《大陆杂志》投稿,同时也可挣些稿费。该杂志是国民政府来台后创办的,国际公认的极具水平的纯文史杂志。其影响力波及香港、日本等海外。对中国文史感兴趣的人可谓人手一本。罗采纳了老师的建议。从此,他的名字和文章便常常出现在《大陆杂志》上。通过该杂志,以文会友,罗先生与于右任先生成爲忘年交。从未谋面的香港新亚书院院长钱穆先生,便是通过《大陆杂志》上的文章而识得他的才华,特聘罗氏接替他去耶鲁,哈佛做讲座教授时,新亚书院的《中国文学史》课的空缺。
博士论文口试
有一年,台大在中山堂举行毕业典礼,邀请教育部长张其昀致词。张褒扬台大的教育办得好,并表示「我们应该更加提高教育程度,我们要在国内开设博士班,设博士学位。」话音刚落,台下的学生就高兴得欢呼起来。刚取得硕士学位的锦堂先生更是兴奋不已,这意味着他可以继续攻读博士学位。
说到做到,张部长回去后便开始筹备在台大设立博士学位事宜,但过程远不是他想象的那么顺利。原来,台大在张其昀讲话之前已开始筹划在研究所的基础上办研究院。待研究院办起来后再设立博士学位。当时的校长是钱思亮。台大把计划送交到教育部时,张其昀认为大学不能单独成立研究院,不合要求,没批准。因此与台大结下怨。如今教育部长想办博士学位,台大以资金不足为由而拒。张其昀得知此计划在台大行不通,便转向台湾师范大学,找校长刘真。刘真也很为难,他不反对办博士班,但台大不敢办,师大岂敢?思来想去,他建议去找师大文学院院长梁实秋,如果他答应了,就好办。结果梁实秋很痛快,一口气应承下来,说台大不办我们来办。
作爲第一位文学博士学位,台湾教育部极爲重视,在其领导下,以中央图书馆,国立历史博物馆,台北故宫博物院和台湾师范大学四家学术机构共同开办博士班,事实上,所谓博士班,仅罗锦堂一人。爲了培养专业人士,同时还开办了硕士班。这些学生硕士毕业后,将分到以上几个机构。与当今的博士文凭完全不同,它是由台湾教育部颁发证书,而非某一所大学的文凭。
七位考官(从左:李辰东,苏雪林,梁实秋,胡适,台静农,戴君仁,郑骞)
博士论文答辩那天,罗锦堂端坐在单人课桌后,对面高悬的「博士学位论文考试试场」横幅下,七双温和且具挑战性的慧眸,近距离地朝罗先生齐齐射来。教育部对首次文学博士论文口试极为重视,特请中央研究院院长胡适挂帅,邀请梁实秋,郑骞,台静农,戴君仁,李辰冬和苏雪林七位文学知识渊博的著名学者,组成实力雄厚的考试委员会,以七对一轮番提问的阵势,就罗锦堂的「现存元人杂剧本事考」论文的范围,研究方法,引证资料及结论等,向他抛出一连串艰深,锋锐的问题。
口试原为两小时。罗先生深知,今天能坐在这里参加博士论文口试,机会来之不易。幸得台师大校长刘真和文学院院长梁实秋的支持,方使成立博士学位这一设想,于台师大得以实现。1957年首届博士学位招收时,报名参加考试的文人志士中不乏教授之辈。待过三关斩六将之后,进入博士后选人资格的唯罗锦堂一人。
攻读博士学位时,除了选科以外,还要圈点《易》、《诗》、《书》、《礼》、《春秋》、《左传》、《公羊传》、《榖梁传》、《礼记》、《孝经》、《论语》、《孟子》和《尔雅》等十三经,外加《文心雕龙》和《昭明文选》。「三年中,花费我最多时间的是研读二十四史、大部头小说和名家笔记。研究古典文学最重要的工作是考証,尤其是具有故事横贯其间的元曲,考証其本事的工作就更重要,研究二十四史及名人笔记,目的就在弄清楚每一部杂剧的来龙去脉。」三年研究的结果,罗先生将凌乱的现存元人杂剧归纳成历史剧、社会剧、家庭剧、恋爱剧、风情剧、仕隐剧、道释剧和神怪剧等八大类。「这分类也就是我博士论文的结论。」他说。真可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在口试前,有人曾预言,罗先生这次考试必输无疑,因为他的论文是用文言文写的,而主考官胡适正极力提倡白话文,这不是跟胡适唱对台戏?!何况,胡适那时并不主张在台湾设文学博士学位,他认为台湾的程度还不够。热心人建议罗先生考前先去拜访一下胡适,礼节上疏通疏通,被罗一口回绝。「我做了一辈子硬汉子,不能因考试而成了软骨头。坚决不去,考不取也不去!!」
没等主考官发问,梁实秋院长先将敏感的问题抛出,「胡适先生提倡白话文,你怎么用文言文写?」罗先生镇定地回答,「我也喜欢白话文,只是字数太多。这篇论文已有40多万字,如用白话文写,恐怕要100多万字。」胡适居然没反对。两小时紧张的考试时间已过,正想松口气,岂料胡适举手要求考试延长一小时。高等教育司司长罗云平见状,连忙给罗倒一杯汽水,说「你这才是真正的考试啊!」
口试整整进行了三个小时,之后罗退出,由全体委员秘密投票,结果通过了授予罗锦堂文学博士学位。由大学至博士之十年寒窗,罗锦堂终修成正果。
事后,风度儒雅的胡适坦诚地对罗锦堂说,「昨天我是不是给你太多麻烦?你的论文题目实在太大了,尤其是元人杂剧的分类那一章,无论是谁也分不好。为了主持你的口试,我临时抱佛脚,在中研院的图书馆借来一大堆书,每晚准备到深夜三点…」说完,胡先生拿出事先准备请越南共和国第一任总统吴廷琰签名的纪念册,请罗先生在上面签名留念,并赠送自己的一张照片与罗。当时文人之间喜以书籍或照片互赠,乃「君子之交淡如水」之举。
胡适签名照
荣获「中华民国第一位文学博士」桂冠
当时台湾、香港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了这一意义非凡之文坛盛事。半个多世纪已逝,那场历经知识与智慧,学术与权威之间的艰难较量,仍清晰地印在罗老的脑海里。值得一提的是,一天早上,有人敲门,学生说有个军人送来一件礼物,让我转交给您。罗先生打开礼物,里面是一枚纯金的金牌,约一两黄金打制的,上面刻着「中华民国第一位文学博士罗锦堂」。送礼的人没有留下姓名,罗先生捧着沉甸甸的礼物却是一头雾水,谁会送这么重的礼物呢?思来想去,此人可能是那位车祸肇事的军官。送礼者始终没有出现过。
学成之后,罗先生一直未离开过教育事业,执教的足迹遍布三大洲,曾任日本京都大学人文学科研究所研究员、香港新亚书院副教授、香港大学教授、德国汉堡大学客座教授、台大中文系客座教授,台中东海大学中国文学研究所讲座教授,中国大陆许多大学以及新加坡,法国等地。后从夏威夷大学退休。其著作等身,包括《中国散曲史》,《锦堂论曲》,《历代图书版本志要》,《现存元人杂剧本事考》,《北曲小令谱》,《南曲小令谱》,《明代剧作家研究》(罗锦堂译)《明代剧作家考略》,《云霖词谱》,《中国戏曲总目录编》,《古代中国文学》(罗锦堂译),《散曲小令选》,《明清传奇选注》,《元人小令分类选注》,《阿弥陀经导读》,《行吟集》,《蝶梦雅集》等,诗词上千首。
罗老将一生的经历展开重温,又随凝视的目光收拢折叠。日月年年皆相似,人生代代不相同,眼前的学子不正是在重复自己当年求学的路么?
2012年8月于檀香山
罗锦堂先生与弟子光华(徐天舒)昭明(李晓阳)飞翔(陈艳群)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