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按】《成之闻之》是郭店儒简中的重要一篇。该篇的作者问题,关系到文本的时空定位和主体定位,以及对该篇乃至整部郭店儒简思想内涵的探讨。在战国儒学传播背景下,系统考察郭店儒简与《子思子》的关系,《子思子》成书过程,以及子思为人与《成之闻之》文本特征之关系,可见子思与该篇作者颇为密合。进而对该篇简制问题及“闻之曰”问题加以探讨,从而据多个角度推定《成之闻之》作者应为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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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之闻之》是郭店儒简中的重要一篇,文献、思想价值颇为学界关注。关于其具体作者问题,牵涉到该篇的时空定位与主体定位,却尚存争议,亟需进一步探讨。
就该篇学派归属而言,学界先后有战国儒家、道家等观点。但随着研究深入,道家说渐为学界扬弃,目前学者间倾向认为该篇为战国中期偏前的儒家论著。
关于本篇作者,学界大致有如下几种看法:
第一,《成之闻之》属于《子思子》,或与之有关。
李学勤先生指出:郭店儒简中的“一部分是《子思子》,即孔子之孙孔伋一系的作品。”又称:“《缁衣》等六篇(引者按:含《成之闻之》)应归于《汉书·艺文志》著录的《子思子》。” 庞朴先生认为:郭店儒简属于“同一思孟体系”,一些篇章很可能便曾厕身“《子思子》二十三篇”、“《中庸》之书四十九篇”。
第二,《成之闻之》或其一部分为子思所作。
姜广辉先生分《成之闻之》为《求己》、《天常》二篇。由于“《求己》篇主旨为‘求己’,而这也是子思思想的主旨”,因而推定其为子思所作。
詹群慧先生受周凤五先生对郭店竹简形式特征研究的启发,提出《缁衣》、《五行》、《性自命出》、《尊德义》、《成之闻之》、《六德》相对其它儒简更加重要,当为子思著述
第三、《成之闻之》作者当为子思后学、孟子之前辈。
郭沂先生认为:“纵观全篇之思想,乃上承《中庸》‘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反身而诚’等说,下开孟子‘自反’、‘反求诸己’、‘求其放心’之学,其作者当为子思之后学、孟子之前辈。”
实际上,上述三种看法并非全然对立,诸家皆肯定《成之闻之》为子思一系之作品。按先秦子书往往为一家一系之结集,一般难指其作者,不过就论述体之单篇而言,作者仍当为具体一人。今将《成之闻之》置于早期儒学背景之中,细绎简文并综合多种学术信息,其作者身份仍有不少踪迹可寻。
(一)郭店儒简与《子思子》
从学术传流角度讲,郭店儒简在南方楚地的出土是战国时期儒学传播背景的反映。其墓主身份虽有争议,但必为学养深厚、思想成熟之学者,他对儒简之择取,实际反映其对早期儒学源流的认识和评判。郭店儒简既多为子思一系之遗物,则首先应对子思学说之形成做一溯源式的考察。
1、子思学说之渊源
子思为孔子嫡孙,其降生之时,伯鱼已殁,孔子也已“自卫反鲁”,赋闲家中。子思少年侍侧,尝受学于孔子,据《孔丛子·记问》:
(子思)请曰:“意子孙不修,将忝祖乎?羡尧、舜之道,恨不及乎?……亟闻夫子之教: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负荷,是谓不肖。伋每思之,所以大恐而不解(懈)也。”夫子忻然笑曰:“然乎?吾无忧矣。世不废业,其克昌乎!”
可见子思自幼以继承孔子志业为己任,深得孔子喜爱。
《孔丛子》是汉魏孔氏家学的重要文献,赖其保存不少关于子思的材料。如《记问》篇又载三段“子思问于夫子”的对话:
子思问于夫子曰:“为人君者,莫不知任贤之逸也,而不能用贤,何故?”子曰:“非不欲也,所以官人失能者,由于不明也。其君以誉为赏,以毁为罚,贤者不居焉!”
子思问于夫子曰:“亟闻夫子之诏,正俗化民之政,莫善于礼乐也。管子任法以治齐,而天下称仁焉,是法与礼乐异用而同功也,何必但礼乐哉?”子曰:“尧舜之化,百世不辍,仁义之风远也。管仲任法,身死则法息,严而寡恩也。若管仲之知,足以定法,材非管仲而专任法,终必乱成矣。”
子思问于夫子曰:“物有形类,事有真伪,必审之,奚由?”子曰:“由乎心,心之精神是谓圣,推数究理不以物移,周其所察,圣人难诸?”
这些“子思问”、“子曰”的资料,应属子思问学的实录,为其亲记。可以推想,此类材料当时必然极多,其价值在以祖孙问答的形式保存了孔子晚年的大量思想资料,同时亦必为子思学说之重要来源。
2、《子思子》之构成
《子思子》早佚,后世常提及的为沈约所称《子思子》四篇:
散骑常侍、尚书仆射沈约奏答曰:“……《中庸》、《表记》、《防记》、《缁衣》皆取《子思子》。”
沈约为当时著名学者,渊博而富于藏书,熟于典籍源流。梁武帝亦淹贯群书,其无异议,证明沈约所言确有所本。而郭店《缁衣》与《礼记·缁衣》除少量编次、字句异同外大致对应,证明“《缁衣》确实出于《子思子》,与子思及其学派确实有很深的关系”
杨朝明先生指出:“翻读《礼记》,很容易发现这四篇与其他各篇的不同,即它们都是单纯以‘子言之’、‘子云’、‘子曰’记录孔子的言语,而且不仅在《礼记》中,就是在所有记述孔子遗说的历史记载中,这四篇的这一特征都是十分突出的。”这四篇中的“子言之”、“子云”、“子曰”,当同于《孔丛子·记问》篇中的“子曰”,均为子思辑录孔子言论之体现。
此四篇以《中庸》最具代表性,影响亦最大。《史记·孔子世家》称“子思作《中庸》”,《孔丛子·居卫》亦载:“子思……撰《中庸》之书四十九篇”。
“翟灏谓此四十九篇即《子思子》。谓之《中庸》者,盖以首篇之名为全书之名。”其说是。其或题《子思》,或题《子思子》,这些不同称谓“是该书传流过程中出现的正常现象,不论哪一种的子思著作,实际都是为了汇集子思及其学派的材料。”
子思之书多记孔子言说的特征,曾引起当时之人的关注甚至疑虑。《孔丛子·公仪》记鲁穆公质疑子思:“子之书所记夫子之言,或者以谓子之辞。”而子思答曰: “臣所记臣祖之言,或亲闻之者,有闻之于人者,虽非其正辞,然犹不失其意。”“亲闻之”与“闻之于人”,虽途径略异,而皆源自孔子,且“不失其意”,因而亦为孔子思想之资料。子思将其笔之于书,自然成为《子思子》一书的最初来源。此类文献以沈约所谓《子思子》四篇为代表,也应包括新出上博竹书《从政》篇等。
此外,作为一位成熟的思想家,子思应有自己的独立论著,《子思子》书中亦当有更能体现其独立思想架构的内容。据学者研究,今本《中庸》中部分非以“子曰”起首的内容、郭店儒简《五行》暨马王堆帛书《五行》经部等,应是其中的代表。
上述两类著作皆应看作子思著述。除此外,按先秦子书通例,《子思子》书中还应包含若干属于子思弟子、后学的内容。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二百八和晁公武《郡斋读书记》卷二皆征引了《子思子》中孟轲向子思请教“牧民之道何先”一段文字:
孟轲问:“牧民之道何先?”子思曰:“先利之。”孟轲曰:“君子之教民也,亦仁义而已,何必曰利?”子思曰:“仁义者,固所以利之也。上不仁,则不得其所;上不义,则乐为诈。此为不利大矣。”
郭沂先生指出,此当属子思书中门人所记子思言论一类。这些著述当以记述子思言行和阐释、发挥子思学说为主,是子思之书的辅成部分。
如此,这三类著述据不同来源而分立,呈现不同层次;又因其一贯脉络而密切相联,相辅相依,从而共同构成子思一系的思想学说体系。由此可说,《子思子》成书过程实即子思学说发展之进程;自然,这一进程必伴有子思学说在空间地域上的传播,其最终结果之一,便是郭店简《子思子》在南方楚地的问世。
(二)子思其人与《成之闻之》文本
承上所论,《成之闻之》应属《子思子》之佚篇,然其与子思之具体关系,尚需进一步考论。
从文本看来,《成之闻之》具有明显的针对君主立言之特征。在简文中,“君子”、“君”、“上”、“君上”、“用民者”等词频繁出现,作为立言对象而存在。其中,“君”、“上”、“君上”、“用民者”属较明确的君主称谓,如:
是故威服刑罚之屡行也,简5由上之弗身也。……简6
君衮冕而立于阼,一宫之人不胜简7其敬;……简8
闻之曰:“古之用民者,求之于己为亟。”……简1
“君子”一词在简文中侧重于道德意义,但亦有几处明指君主,如:
君子之于教也,其导民也不浸,则其淳也弗深矣。……简4
……战与刑人,君子之堕德也。……简6
“‘君子’,本义为‘君之子’,乃是阶级中贵族一部分的通称。”在宗法社会中,君之子亦可为君,故君主亦可以君子称之。在简文中,作者力主君主修己安民,更合理有效地引导、治理民众,故称以“君子”,显有敦勉、期待之意。
由此可见,作者系以君主之师自居,而非其他。在子思之先,有子夏曾为魏文侯师,而绝无此意气之盛;于子思之后,有孟子睥睨王侯,其人则首先盛推子思。按《汉书·艺文志》“《子思》二十三篇”颜师古注云:“名伋,孔子孙,为鲁穆公师。”子思这一身份,与简文颇为相合。
战国初年,孔子、儒家声望卓著。作为孔子嫡孙,子思及其学说亦备受世人重视,其突出表现之一即是成为鲁穆公之师。据文献记载,二人师弟关系之定位,经历了颇曲折的磨合过程:
缪公之于子思也,亟问,亟馈鼎肉。子思不悦。……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曰:“今而后知君之犬马畜伋。”
缪公亟见於子思,曰:“古千乘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悦也,岂不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
缪公即穆公。其“亟问,亟馈鼎肉”于子思,虽为尊礼,但在关系定位上,乃以子思为宠臣,非子思所能受。至穆公云“古千乘之国以友士”,表明其礼贤下士,已不以子思为臣,但“子思却并不以此自足,坚持正师弟之谊”。二人关系最终如此确立。席盘林先生以为:“子思之于鲁穆公宜用‘宾师’或‘师宾’来确定其身份,宾师或师宾皆指不食君禄而为君主所尊礼的贤人。”很有见地。
在这番磨合过程中,子思表现出强烈的“以德抗位”要求,这是子思的一贯精神。曾子曾指他“有傲世主之心”,而子思答曰:
时移世异,各有宜也。当吾先君,周制虽毁,君臣固位,上下相持,若一体然。夫欲行其道,不执礼以求之,则不能入也。今天下诸侯方欲力争,竞招英雄以自辅翼,此乃得士则昌、失士则亡之秋也。伋于此时不自高,人将下吾;不自贵,人将贱吾。
实际上,子思之有“傲世主之心”,非与孔子立异。以孔子而言,其怀抱王道,渴求治世,却不为列国所用,最终只能浩叹“莫能宗余”;但即便如此,孔子也不肯“少贬焉”,而自称“鸟能择木,木岂能择鸟” ,其所自持,正是一种独立不倚的政治品格。孔子如此,子思亦然。在二人看来,若从政而不能行道,则不仕亦可。至于孔子“未尝失人臣之礼”,而子思“自高自贵”,则是权衡时势所作出的合理调适,不足为二人之异,正是所谓“易地则皆然”。
在《成之闻之》行文中,同样有一种行道抗位的精神。作者叮咛诱导,多方譬喻,劝导君主“求之于己”,修己而为民众先导。其所着意,正要将君主由世间的政治权威,培养为遵循天道、理正人伦的道德楷模。作者对天道、对先王之道体认甚深,并尊信不疑、怀道自重,而视君主为教导之对象,而非政治之权威,故绝无屈从俗世权势之意。将本篇意趣与子思为人比照,不难看出,二者颇为相合。
(三)竹简形制与作者身份
前已提及,詹群慧先生从郭店竹简形制考虑,认为《成之闻之》等篇应为子思著述,其实质是通过简牍制度而推测其作者身份。我们认为这个视角很具启发意义,因在其基础上,回溯简牍制度之研究,补充相关材料,对此问题作进一步的考索。
简牍制度研究是伴随古代简牍资料的大量出土而萌芽的。19、20世纪之交,西方探险者在我国西部罗布泊、敦煌攫取了大量汉文简牍。至1913年,法国汉学家沙畹始在牛津公布部分资料,立即引起罗振玉、王国维等学者的密切关注。1914年,罗、王合著《流沙坠简》在日本出版;嗣后,王国维先生撰写《简牍检署考》,详考周秦以迄隋唐之简牍制度。
胡平生先生《简牍制度新探》总结道,《简牍检署考》的最重要论点可用“分数、倍数”说来概括。即:
一、古策长短皆为二尺四寸之分数。最长者二尺四寸,其次二分而取一,其次三分取一,最短者四分取一。周末以降,经书(六经)之策皆用二尺四寸,礼制法令之书亦然。其次一尺二寸,《孝经》策长一尺二寸,汉以后官府册籍、郡国户口黄籍皆一尺二寸。其次八寸,《论语》策长八寸。其次六寸,汉符长六寸。
二、牍之长短皆为五之倍数,最长为椠,长三尺;其次为檄,长二尺;其次为乘驿之传,长一尺五寸;其次为牍,长一尺。天子诏书一尺一寸;魏晋后又有一尺二寸、一尺三寸、二尺五寸等多种诏书版牍。又其次为门关之传,长五寸。
这是王国维先生对文献所载记录和当时所见实物的高度理论概括。但随着近年来简牍资料的大批问世,经更多实物资料检验,胡先生指出:“结果发现并不存在如王文所说的自周秦至隋唐一以贯之的‘分数、倍数’制度”。
事实上,即以简牍绝对长度而论,也很难说秦代之前即存在整齐划一并加以严格执行的定制。例如:郭店儒简《缁衣》简长32.5厘米,与同墓问世的《五行》、《性自命出》、《尊德义》、《成之闻之》、《六德》相同,但在地域相近、基本同时的上博竹书中,该篇简长则为54.3厘米,相差近一倍;又《性自命出》亦见于上博竹书,称《性情论》,但上博竹书《性情论》简长57厘米,也非《性自命出》可比。
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简牍“无制度”可言。胡平生先生在同文中指出:“实际上,王文中另有一句不大被人注意的话,即‘以策之大小为书之尊卑’,这才是简牍制度的‘重要定律’。”此外,在分析比较中,还应具体考虑其时间、地点和传抄者。由于先秦文献多单篇流传,且“迄今所见战国到汉初简帛古籍,都是传抄本,还没有能证明是原稿本的”,则竹简长度,反映更多的应是竹简主人或传抄者之意愿。换言之,欲通过简策长度论其尊卑及作者之身份,似应限于同类、同批简策为宜。
就郭店儒简而言,周凤五先生通过考察其简长、简端形状等形式特征入手,将儒简分为经、传部分。其中《缁衣》、《五行》、《性自命出》、《成之闻之》、《尊德义》、《六德》简最长,皆为32.5厘米,应属儒家子思学派的经典部分;《鲁穆公问子思》、《穷达以时》等简长较短,其重要性似应略逊。周先生所论很有见地,子思一系作品确应有经、传之别。我们前将《子思子》书分为三部分,其中第一、二部分应为“经”部分,第三部分,则应属“传”或“说”。
例言之,《五行》亦见马王堆帛书,庞朴先生将帛书《五行》分为经、说两部分,而郭店儒简《五行》即与其经部分相当。陈来先生将竹简《五行》与帛书《五行》比较研究后推定:《五行》篇经部为子思作、说部为孟子作。我们认为,庞、陈二位先生的观点大体无误,其中有两点应可确定:第一、帛书《五行》分为经、说(即传)两部分,竹简《五行》即其经部分;第二、竹简《五行》,以及帛书《五行》经部作者即为子思。但是关于帛书《五行》说部之作者,我们认为在现有资料、条件下,可暂定为子思后学,不宜过于具体。
又以《中庸》而言,其重要性犹在《缁衣》、《五行》之上。《汉书·艺文志》载:“《中庸说》二篇。”颜师古注曰:“今《礼记》有《中庸》一篇,亦非本礼经,盖此之流。”姚振宗指出:“颜《注》殆以《礼记》之外别有此《中庸》之书,不知此乃说《中庸》之书也。”张舜徽先生亦曰:“古书有单篇别行之例,《汉志》著录《中庸说》二篇,知《中庸》单行甚早,已有为之讲说其意者矣。”姚、张先生所言是。今虽难知《中庸说》之具体时代,要其为说《中庸》者则必矣,故《中庸》当同于《五行》,亦曾有经、说(传)之分。据此可推,《子思子》书亦必有经、传之分。《成之闻之》与《缁衣》、《五行》等同长,自当同属《子思子》经部,为子思所作。
(四)“闻之曰”考论
《成之闻之》原释文以“成之闻之曰”起首,这也是本篇定名的原因,但“成之闻之曰”何义,却颇难理解。直至学者以简30与简1缀联,读作“是以君子贵成(诚)之。闻之曰:……”,其疑义才涣然冰释。但如此联属,变成以“闻之曰”起句,既无主语,又缺宾语,则谁闻之?闻之于谁?颇令人费解。
实际上,在古代典籍中已有此种语式存在。郭沂先生曾举出三例:1、《庄子·德充符》:“闻之曰‘鉴明则尘垢不止,止则不明也’”;2、《荀子·尧问》:“闻之曰‘无越逾不见士’”;3、《礼记·文王世子》“闻之曰‘为人臣者,杀其身,有益君,则为之’”。此外,典籍中更多的是带有主语的“闻之曰”,王博先生曾就其用法有过讨论。
其实,对于不带主语的“闻之曰”,其主体也并非没有任何踪迹可寻。以《成之闻之》“闻之曰”与郭沂先生所举“闻之曰”为例,稍加品味即不难体会,其前实际隐含了第一人称主语,即省了一个“吾”字或某人自称之名,其完整形式应为“吾(或某人自称之名)闻之曰”。 按:李零先生谓其“形式与佛经‘如是我闻’相似”,固属卓见;而以为其“内容多属古成语,略同‘语曰’”,则亦未必。本篇“闻之曰”之“闻”的主体为作者本人,而所闻内容之出处可能并不遥远;换言之,“闻之曰”在此处的意义即反映了作者与所从闻之人的密切关系。
在这一点上,陈来先生的认识可能更近于实际:
“闻之曰”与“古人有言曰”的不同是,可能在“闻之曰”中有不少不是来自引述者的直接阅读,而是引述者闻之于父师长辈的一些口耳相传的格言。
《成之闻之》“闻之曰”即属于这种情况。所谓“闻之曰”,正与《孔丛子·公仪》子思所言“臣所记臣祖之言,或亲闻之者,有闻之于人者,虽非其正辞,然犹不失其意”相对应。其所引述的“古之用民者,求之于己为亟”,亦与孔子所讲的“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极为相似。可见此处“闻之曰”与子思、与孔子,确有内在之联系。这也进而证明,本篇应是子思在继承孔子学说的基础上,将其发展完善、而更能体现其自身思想架构的学说著作。
(五)结论
综上四节所论,我们大致有如下几点推论:
第一、郭店儒简《子思子》是战国时期《子思子》即子思学说在空间地域上传播之产物;
第二、子思为人、品格与《成之闻之》的文本特征颇为相合;
第三、《子思子》内容分为经、传。从简制角度考虑,《成之闻之》应属《子思子》中的经典部分;
第四、《成之闻之》“闻之曰”内容应是作者引述孔子之言,体现了其与孔子的特殊关系。
如以上所推不误,合而论之,《成之闻之》当为子思所作,属《子思子》之重要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