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祖谦对功利学亦提出批评。“功利之说兴,变诈之风起,弃本徇末,忘内事外,竞欲收富强之效于立谈之余,反顾王道岂不甚迟而可厌哉!”(31)指出功利之说、变诈之风的兴起,使得人们弃本逐末,追求外在的功效,而忽视了王道义理。吕祖谦把子路之学与管仲的功利学作了比较:“子路所学乃圣门根本之学,若使其成就岂管仲之所能及。管仲之功虽成,不过是功利之学。盖管仲如已熟之荑稗,子路如未熟之五谷。五谷未熟时固不如荑稗,然或至于熟,岂荑稗之比哉!”(32)认为子路的圣门之学如五谷,而管仲的功利学如野草,其褒贬扬弃,一目了然。
魏了翁批评当时的功利之习盛行,使得社会治理无所依靠。“惟功利可以奔走斯世,而义理所不计也;智术可以排难解纷,而诚信非所先也。呜呼!今无一可恃矣。”(33)批判以功利欺世,以智术解难,而不计义理、不讲诚信的社会习尚,导致俗流世坏,人们莫适其归,而人心涣散。
理学家从重义轻利的价值观出发,强调以仁义、道义的原则治天下,充分看到单纯讲求功利给社会治理带来的弊端。
4.功利学对理学的批评
陈亮从自然人性论出发,认为自然之性是人身本能,主张加以调节,并批评了理学的理本论思想和空谈心性的流弊。陈亮强调人身和人性不得离开客观事物而存在,衣食住行等物质生活之事是为了满足人身及人性的客观需要。“天下岂有身外之事,而性外之物哉!百骸九窍具而为人,然而不可以赤立也。必有衣焉以衣之,则衣非外物也;必有食焉以食之,则食非外物也;衣食足矣,然而不可以露处也,必有室庐以居之,则室庐非外物也。”(34)这表明陈亮对人性的论述,着眼于与人性相关的日常生活之事,是从人身的自然本能和物质需求出发,具有实事实功的客观态度。这与朱熹追求形上的宇宙本体,忽视具体的人生日用对人性的影响的思想旨趣各异。
从性为人身本能、性理不得脱离这个基础出发,陈亮批评了理学的理本论和道德性命之说的流弊。“夫渊源正大之理,不于事物而达之,则孔孟之学真迂阔矣。”(35)认为理表现在事物之中,通过事物而见理。如果认为理可以脱离事物而存在,那只是“迂阔”之学。他指出:“自道德性命之说一兴,而寻常烂熟无所能解之人自托于其间,以端悫静深为体,以徐行缓语为用。”(36)其“以端悫静深为体”,即指理学家以理为宇宙本体;其“以徐行缓语为用”,即批评理本论哲学不切人生日用,只求上达而不务下学。指出理学流行的结果是造成“天下之士始丧其所有,而不知适从矣。为士者耻言文章、行义,而曰‘尽心知性’;居官者耻言政事、书判,而曰‘学道爱人’。相蒙相欺以尽废天下之实,则亦终于百事不理而已”(37)。批评理学的兴起,导致人们把注意力转向空谈心性,而废弃天下实有之事,最终陷入“百事不理”的流弊。陈亮对理学流弊的批评,在南宋道德性命之说方兴未艾之时,不失为一种清醒的认识,成为理学批判的肇端。
叶适对理学家推崇的《礼记·乐记》的观点提出批评。“‘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但不生耳,生即动,何有于静?以性为静,以物为欲,尊性而贱欲,相去几何?”(38)认为人生即为动,而非静。以主动哲学代替主静哲学。指出《乐记》以性为静,以物为欲的观点是片面的,其要旨是“尊性而贱欲”。在叶适看来,理学的理论从根本上是站不住脚的。叶适主张把性命道德与客观事物结合起来,所谓道德性命之道义不能脱离客观事物之功利而存在。“后世儒者行仲舒之论,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尔。”指出理学家继承董仲舒的思想,讲道义而脱离功利,其道义便是无用的“虚语”。陈亮、叶适对理学的批评,表现出功利学派与理学思想的差异。
理学与功利学之同
尽管南宋理学与功利学在宇宙观、心性论、义利观等方面存在着差异,并通过双方的相互批评表现出来,但双方亦存在着相同或近似的一面。这主要表现在:
1.同属于宋学
在中国经学史上,南宋理学与功利学均属于以讲义理为主的宋学,均对以训诂考据为主的汉学之流弊提出了批评,这是双方的相近处。由于理学乃宋学之一脉为人们所熟知,这里专就功利学的宋学属性作一阐述。
功利学者陈亮站在宋学义理的立场,对章句训诂之学提出批评。“道之在天下,平施于日用之间得其性情之正者,彼固有以知之矣……圣人之于诗,固将使天下复性情之正,而得其平施于日用之间者,乃区区于章句训诂之末,岂圣人之心也哉?孔子曰:兴于诗。章句训诂亦足以兴乎?愿与诸君求其所以兴者。”(39)认为道在天下,圣人之旨载于经,而不可在章句训诂之末中去寻求。这体现了其重义理轻训诂的宋学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