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使悔过自新顺利进行,李二曲提出了一系列方法。其中最主要的有两条:一为立志。“立志,当做天地间第一项事,当做天地间第一等人,当为前古后今着力担当这一条大担子,自奋自力”[1](P46)。李二曲认为立志最根本的是脱俗,“大凡立志,先贵脱乎流俗。是故行谊脱乎流俗,则为名人;议论脱乎流俗,则为名言。果能摆脱流俗,自然不埋于俗、安于俗。而不思脱俗者,斯其人固已惑矣;欲脱俗而又欲见信于俗,则其惑也不亦甚乎?”[1](P119~120)脱俗就要矫正时弊,其门人王心敬在《南行述》中记载:一友谓:“世路崎岖,日趋日下,奈何?”曰:“世路固日趋日下,而自己跟脚,则不可不坚定,中立不倚,毫无变塞,方为强哉能矫。否则,人趋亦趋,随俗浮沉,见粉华靡丽而悦,遇声色货利而移,如是,则虽日日讲道德,谈性命,不过口头圣贤,纸上道学,其可耻为何如耶!”[1](P76)有了这种脱俗之心,就能“处富贵如无与,处贫贱如无缺,处患难如无事,随遇而安,悠然自得”,“否则胸次扰扰,心为境转”[1](P421),就不能正确处理争、欲和谤的问题。对于争,李二曲认为,“世人多事,多起于争”,“文人争名,细人争利,勇夫争功,艺人争能,强者争胜”,“无往不争,则无往非病”,因此要改变这种争的现实,君子做到“学不近名,居不谋利,谦以自牧,恬退不伐”,有什么可争的?“惟是见义争为,见不善争改”[1](P439)。对于欲,他认为,“人惟有欲则不刚,不刚则不能直内而方外,故圣贤之学,以无欲为主,以寡欲为功”,因为“龙为有欲,则为人制;人为有欲,则为物屈”[1](P447)。所以,他主张“日用之间,以寡欲正心为主,以不愧天为本。欲不止乎声色货利,凡名心、胜心、矜心、执心、人我心,皆欲也。寡而又寡,自念虑之萌,以至言动之著,务纳乎天理,无一毫夹杂,方始不愧于天”[1](P137)。对于谤,他主张“凡毁誉之来,听其自然,一以空豁旷达之宇处之”,因为“宾实之名,虽经千谤而不坠;无根之誉,虽强护持而必湮。”在他看来,“宾实之名,譬如佳木植于芳苑,经风雨而弥茂;无根之誉,譬如翦采缀于宫树,历时日而随败”。所以对于谤的正确认识,应该是“谤之来也,有真有伪,我有是而人谤之,方将修省痛改之不暇,乌容置辩;我无是而人谤之,则惟任其自起自灭,付之罔闻而已,又何必置辩?”[1](P141)正因为如此,脱俗就成了立志的第一要务。
二为慎独。有学生向李二曲请教何为慎独,他回答说:“子且勿求知‘慎’,先要知‘独’;‘独’明而后‘慎’可得而言矣。”在他看来,“凡有对便非独,独则无对,即各人一念之灵明是也”[1](P35)。慎独是悔过自新的重要一步,“须整顿精神,中常惺惺,一言一动,并须体察。必使言无妄发,行无妄动。暗室屋漏,一如大庭广众之中,表里精粗,无一或苟。明可以对
人对天,幽可以质鬼质神”[1](P46)。慎独是需要“实实体认”的硬功夫,只有靠长期的静坐,才能养成习惯。所以,李二曲说:“水澄则珠自现,心澄则性自朗。故必以静坐为基,三炷为程,斋戒为功夫,虚明寂定为本面。静而虚明寂定,是谓‘未发之中’,动而虚明寂定,是谓‘中节之和’。时时反观,时时体验。一时如此,便是一时的圣人;一日如此,便是一日的圣人;一月如此,便是一月的圣人;终其身常常如此,缉熙不断,则全是圣人,与天为一矣。”[1](P21)
在道德修养方面,李二曲同样重视实行。他要求人们做到“念念切己自反,以改过为入门,自新为实际”[1](P114)。阅读儒家经典,要时时考虑“与自己身心有无交涉,务要体之于心,验之于行。苟一言一行不归诸此,是谓侮圣言,空自弃”[1](P116)。所以他明确说:“我这里重实行,不重见闻;论人品,不论材艺。”因为“多闻多识,不见之实行以蓄德,人品不足,而材艺过人,徒擅美炫长,无补于世”[1](P136)。为此,他反对纸上道学,指出“人生吃紧要务,全在明己心,见己性,了切己大事。诚了大事,焉用著述?如其为也,何贵著述?”“口头圣贤,纸上道学,乃学人通病”[1](P158)。“作口头圣贤,纸上道学,因循犹豫,以老其身,呼吸一去,千古无我,抱憾何及,可惜孰甚”[1](P230)。他赞成尚行,反对尚言,指出“古人尚行,故羞涩其言而不敢轻出;今人尚言,故鼓掉其舌而一味徒言。若果学务躬修,自然沉潜静默,慎而又慎,到讷讷然不能出口时,才是大进;否则纵议论高妙超世,总是顽不知耻,总是没学问,没涵养”[1](P444)。对儒家经典,要身体力行,心口如一,“只心口一不相应,正人君子早已窥其中之不诚而恶之矣”[1](P445)。只会背诵儒家经典,而不会应用,于世无补,“(儒家经典)乃万古不易之常经,日用常行,而不可违焉者也。吾人口诵而身违,书自书,我自我,是谓叛经;讲了又讲,解了又解,徒夸精斗奥,借以标名,是谓侮经”[1](P531)。
在实行方面,在上者更为重要。因为“天下之治乱,由人心之邪正;人心之邪正,由学术之明晦;学术之明晦,由当事之好尚”,“上之所好,下即成俗,感应之机,捷于影响”[1](P105)。所以正人心,首要的是正君心。“好恶不公,由君心不清;君心之所以不清,声色、宴饮、珍奇、禽兽、宫室、嬖幸、游逸为之也。君若以二帝、三王自期,以度越后世庸主自奋,以建极作则,治登上理为事,自无此等嗜好而心清;心清斯好恶公,好恶一公,则理财、用人事事皆公,与天下同其好恶而合乎天下人之心”[1](P411)。
为了使儒家学说能得到真正贯彻执行,李二曲写过一部《儒鉴》,目的在“俾儒冠儒服者,有所考镜,知所从事,念非切己急务,遂辍不复为”[1](P155),因为在他看来,这是维护儒学的正统所必须的,“士既业儒,则儒不可以无鉴。镜以照面,则面之净垢见;鉴以观儒,则儒之得失见。见净垢,斯知去垢以求净;见得失,斯知舍失以求得”。“儒惟无鉴,以故业儒者无所惩劝,学术不明,人才不兴”[1](P199)。但可惜,这部《儒鉴》没有流传下来。
以上内容,都属于儒学适用论。而李二曲的明体适用论,还包括有许多经济实用之学,涉及到农业、水利、人口、地理等方面的内容。他甚至非常具体地谈到大兴农田水利的方案,对西北地区泾、沮、清河、石川诸河的治理,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些看法是否正确,现在已无评论的必要。我们应该注意的是他对“实行”的重视,这在今天看来,是特别有意义的。在这里,我想重复一下几年前在《实用儒学浅谈》中提出的一个观点:建构实用儒学,尽快促进儒学的实用化。学者们对儒学是否有利于现代化、是否有利于市场经济,争论不可谓不多。再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建议有关部门,组织一下全国的儒学研究力量,认认真真地从儒学中挖掘出有利于现代化和市场经济的内容,把这些内容组织成系统的著作,以平民能接受的语言、风格,把儒学的精华介绍出来。
参考文献:[1]李二曲.二曲集[M].北京:中华书局,1996.